亲爱的婉婉
我做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的梦——我梦到你结婚了。说它好,作为彼此十五六年来至深的羁绊,无比恍惚的我认为你一定一定会很幸福吧,一定一定要很幸福;说它不好,婚礼上闪闪发光的你,捧花突兀地被抛起,又突兀地落下,呆呆的我伫立在原地,迟迟没有做好告别属于我的你的准备。
醒来后,愣愣望着窗外同样突兀落下的雨,平复一下心情,兀自想起——你确实要结婚了。炽热而又强烈的某种情感涌上心头,并非不舍,真心为你寻得真爱而开心,只是突然想跟你说话,说好多好多话,说到时间尽头,说到你我融为一体。
什么都想跟你说,比如在一个人逛菜市场,挑选胖胖的西瓜哪个会更甜的时候,就想问你最近吃的好吗?比如在早上出门忘记带伞又折返上楼的时候,就想问问你那里的天气怎么样?比如在林荫树下骑单车的时候,就想迎着风大喊你的名字。
但可惜,这些时候你都不在,我就只好把这些话全揣进口袋里,越揣越多,越装越重,想着有一天能蹦到你的面前,把那些话一句一句从口袋里掏出来,塞进你的手里。
其实呀,若是把这些话一句句拆开来,似乎也没有任何重大深远的意义,不过是一些轻飘飘的问候,其中最多的还是关于天气的问候。“浙江今天下雨了吗?”“最近降温你有没有把柜子里的长袖拿出来穿呀?”“天气好的话不如去我们一起喝啤酒、吃你做的烤鱼生蚝的公园走走吧。”
但我热爱这些字句,就像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书信里说的:“与你直接谈天,多美。”
而我能想到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能在余生的每一天里都和你漫不经心地谈论天气。
前几日和一个朋友去吃日料,那天的安徽分外炎热,有35度?或者38度?反正对我而言,天气预报的温度并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因为他们所播报的不过是“净温度”,但我们还要穿衣服呀,若用身体做温度计,大概还要再加上三五度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这么热的天,再喜欢的朋友叫我出门我都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们都不是你。于是我们便约了傍晚,天气一下忽然就混闷了起来,空气里全是湿湿沉沉的气味,我就这么目睹了一场暴雨的来临,他比想象中更加沉默,更加缓慢。
我们站在日料店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云朵从四面八方赶来,相会在一起,然后抱成巨大而混沌的形状,如果你看得仔细一些,便会发现云与云之间都有着各自繁复又细密的纹路,他们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而雨,就是这样兀自落下的。雨珠奔涌,云朵依旧低垂在天际,沿着某条不知名的路径徐徐滚动。像这样的时刻,如果能与你站在一起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浙江应该极少有这样的天气的,浙江是极少能看到这样不管不顾的大雨的。浙江的雨是怯怯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落下,然后织成密密的心事。
在浙江的时候我很少打伞,你爱打伞吗?似乎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才有淋雨的权利,一个淋雨的成年,要么是过分矫情的,要么是过分落魄的,但我才不管这些,因为我会觉得,会不会我们恰好淋的是同一场雨?是四五岁时一起干吃方便面的瓢泼?是十二岁时阔别多年的我们命中注定会在大街上重逢的放晴?是你毫不犹豫孤身来帮我做自媒体时在车站淋的滂沱?亦或是在我说没考虑过彩礼这种事情时,你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叮嘱我要学着爱自己时电话里传来的淅淅沥沥?
婉婉,那天的雨确实摇摇晃晃地下进了我的心里,而我想告诉你的,似乎就是这场雨,又似乎,要比这场雨还多一些。
其实那天还有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我记得是当我们还在吃冷菜的时候,应该是醋渍安康鱼肝。你看,在对待与吃有关的事情时,我的记忆力总是如此惊人,我第无数次想念起你的虎皮青椒了。醋渍安康鱼肝还没吃完呢,灯就突然灭了,是大停电,整栋楼,整条街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一般,这个世界的运作一下就被喊停了,只有雨,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不慌不忙地兀自下着。
灯灭了,空调停了,更可笑的是,因为餐厅的出口是需要用电的自动门,门开不了。自然大家就被困在了这么一家停电的餐厅里无法出去,服务员们忙着点蜡烛,用菜单当扇子给客人扇风。
而我盘腿坐在日式的小榻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环视四周,看我对面朋友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木墙上,看窗外时缓时急的雨势,看那些依旧若无其事交头轻谈的客人。恍惚之间,我觉得自己并不是被困在现实世界的小餐馆里,而是被困在某个日本电影的场景中,还是小津安二郎或者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
婉婉呀,你也曾遭遇过这样兀自落下的雨吗?你也曾被这样的雨困在某个屋檐下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让我成为那场困住你的大雨吧。
亦或是,你已拥有专属于你的银河倒泻。
再往窗外看去,无意雨落窗上泪,有心对镜眼终清。
雨还在下,有人驻足去,有人撑伞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