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没有意义,是不是应该自杀?”
这个问题称得上20世纪最著名的哲学问题,触动了无数人的心灵。姑且不讨论自杀,你是否偶尔会感觉自己就像轨道上的列车,每天按照同样的路线去同样的地方,做和前一天几乎同样的事,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也不会有任何不同?你是否总是告诉自己“考上资格证书就好了”、“买车买房就好了”、“孩子上大学就好了”、“退休就好了”,却发现新的挑战层出不穷,人生根本没有永恒的乐土?你也许早已习惯生活在虚假的意义之中,遵循着相同的节奏周而复始,却无法触及世界深层的不可理解性。但是,总有那么一刻,你会突然停下忙碌的脚步追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自杀是唯一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判断人生值不值得活,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希腊神话中的国王西西弗因为欺骗诸神,被罚在地狱里推一块大石头上山。每当他费尽力气把石头推上山,石头又会重新滑落。在诸神眼中,这种周而复始、毫无意义的劳作,就是对一个人最严厉的惩罚。
这块石头的每一颗粒、这座夜色弥漫的高山上每道矿石的闪光,都单独为他形成一个世界。推石上山这场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我们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这就是法国文学家、哲学家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在其哲学论著《西西弗神话》中的开始和结尾。西西弗遭受的惩罚,呼应了开篇的问题:如果人生像西西弗重复的劳作一样毫无意义,我们是否应该选择自杀?而“我们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正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01 荒谬是人与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
“考上资格证书就好了”、“买车买房就好了”、“孩子上大学就好了”、“退休就好了”,你能确定你不是在空想吗?对未来的期望只能通过当下的行为来实现,而不是沉溺于期望本身。明天真的会更好吗?明天只会更接近死亡。这就是时间的荒谬之处及死亡的荒谬之处。
我们总渴望理解整个世界,渴望与世界保持友好、亲密的关系,渴望在世界中给自己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然而世界毫无理性,完全外在于人,总是令我们充满挫败。“对人而言,理解世界,就是把世界压缩为人性,打上人的烙印。”在认识世界这一点上,人类能够确定的东西少之又少,世界的真相与我们自以为的真相之间的鸿沟永远无法跨越。这就是世界的荒谬之处:人渴望获得对世界完整、清晰的认识,而世界无情地拒绝了人的这种渴望。
在某些瞬间,我们会对身边的一切产生疏离感,会超脱于人世,也或许会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甚至会变得冷血无情。这就是生而为人的荒谬之处。
西西弗一次又一次推石头上山的行为,不过是我们每个人日常生活略显夸张的再现。然而,我们也只是在瞬间意识到、感受到人生的荒谬,下一秒就又重新给自己套上枷锁,循规蹈矩、自我欺骗地继续生活下去。只有死亡是唯一确定的,这就是死亡的荒谬之处。
02 面对荒谬,一半激情,一半理性
面对荒谬的人生,依赖某种宗教信仰似乎是最简单的出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是最有力的写照,死亡甚至也变成了通往来世的“捷径”。然而在加缪看来,“放弃理性、仅凭信仰”却是一种“哲学式自杀”。明明认识到了理性的局限,却彻底否定理性,难道不是怯懦与自欺?
面对荒谬的人生,为生活设定某种意义是多数人的选择。为父母子女而活、为社会国家而活、甚至为某个历史进程而活。然而在加缪看来,这些看起来能够给我们的生命赋予意义的事物,其实是把我们的生命降格成了实现这些目的的手段,贬低了个人的生命,更加剧了人生的无意义感,甚至可以看作是变相的自杀。
面对荒谬的人生,仅有少数人会选择主动对抗,希望通过杀死肉体来战胜荒谬。然而在加缪看来,自杀恰恰是一种默许,默许荒谬战胜自己,主动对荒谬投降。一旦自杀,就否定了一切价值与自由,就失去了一切可能的选择。这是人生最大的怯懦,更是对人生最大的侮辱。
面对荒谬的人生,西西弗无法改变每天推石头上山的命运,却改变了看待这种命运的方式:推石头上山就是生活本身,而不是诸神施加给他的惩罚。 “洞察力既造成他的痛苦,同时也完成了他的胜利。以鄙视的态度,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命运。”他的清醒、勇气与毅力,足以使他重新书写命运。
承认与直面生活的荒谬,带着荒谬感充满激情地继续生活,才是加缪心中“荒谬的英雄”。“被剥夺了希望,不等于绝望,大地的火焰完全抵得上天国的芳香。反抗,就是人时时刻刻面对自身,就是人同自己的茫然与不解永恒地对抗。”
对于加缪来说,人生固然“荒谬”,正因此,我们才该在“荒谬”中“理性”生存。这正是他极具代表性的“荒谬哲学”。如何“理性”地生存?那就是停止假设,忘记希望,放弃未来,为现在提供充分的自由,真正做到无所顾忌、满怀激情。
03 我是谁?与荒谬共舞,走着瞧!
父亲在加缪一岁时去世,使他从小经受了极度的贫困;17岁患上肺结核,使他即使有极强的运动天赋,却终日担心自己随时可能死亡;报社记者的身份,使他很早就看到了外表光鲜的政治和法律制度背后的肮脏勾当;第二次世界大战,更让他深刻见证了人类共同的灾难与浩劫。
人生难以理解,人生不可规划,人生毫无意义,这就是加缪对人生的总结。然而,他憧憬地中海的阳光,喜爱大海和沙滩,享受美食和情人,珍惜友谊。他充分认识到世界的荒谬与悲惨,在困境与重负面前,却永远报以微笑。他当过演员、写过剧本、办过剧团,专注投入地揣摩每一个角色。他曾在散文集《反与正》的序言中写道:“贫穷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一种不幸:光明在其中播撒着它的财富,甚至我的反抗也被照亮了。我所经历的贫穷从未教会我怨恨,相反,他教会了我某种忠诚和无言的坚忍。”
西西弗抗拒神的旨意、选择留恋人间的时候,对他来说,“弧形的海湾、明亮的大海和欢乐的大地”就待在那儿,等待被人类感受。也许,西西弗正是他自己的写照,他才是最伟大的荒谬的英雄。“没有哪种命运不是通过藐视困难来战胜自己的。”从来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全盘接受命运意味着确认自己的存在。如果人注定死亡,不拘泥于结果,去专注地做事,去忘我地谈爱,去自由地创造,才能扩展生命的可能,填充生命的意义,净化生命的污浊。加缪的荒谬哲学的最大意义,在于把人生是否值得度过的疑问,上升到如何去度过的高度。
无论哪个时代,都有人叹息于乏味的生活,深陷于无聊的生命困境。也许你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每当此时,想起加缪,想起西西弗,是否会发现我们的选择其实比想象中更多。那些遍布四周的值得珍惜、令人敬畏,那些悄然而至的灵光乍现、自我觉醒,一点一滴都足以令我们审视、热爱与重塑生命。
这里有一个世界,
阳光与阴影共舞,
幸福与荒谬共存。
将荒谬的人生过得不再荒谬,
是我能给荒谬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