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在前,长林随后,一对儿男女默默走在这银白世界。文秀如墨眼眸里闪烁着星星一般的光彩,长林的弯弯嘴角自挂上两轮圆月恐怕也压不得住。
俟看到张家的篱笆门,两人的步子都慢了下来。长林快步追上,说道:“你说,我应当不应当再去和爷爷打声招呼?”“你要干嘛,怎么问我呀!”“再说了,这么晚了。”“我,我实在是太欢喜了!一见你,我,我就,更笨嘴拙舌的厉害。你不准我去,我就不去好罢。”长林说着话,两只手就要伸向前抓住文秀肩膀,看看四下,又放了下来,两手交握在胸前,看着文秀的眼睛。“你快回家罢,我要进去了。”有路人从旁经过,文秀急忙转过身开篱笆门进到了门内。长林见那人已走远,奈不住一把握住了她一只手,急急道:“就这几天,咱去哪玩一趟,怎样?”“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可玩的地方呢?我不去,家里爷爷我又不放心,你不如另找他人罢。”“哪有别人,只有你一个。去不去?不同意,我就不放手,我可不管许多。”长林手上又加了力度,月色下清晰可见他的干净笑脸。文秀急于要摆脱,只得脱口说了一个去字,就跑进了院里。
文秀开门奔到水缸,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牛饮个痛快,擦擦嘴角,感触到脸颊上的火烫。承河老汉在屋里问道:“怎么这晌才回来?”文秀回道:“殷家大娘非留我在她家吃几颗果子。”承河老汉又问:“嗯,给人家好好看了没有,他们对咱不孬,是个厚道人家。”文秀闻言,脸色更红,低头不敢继续说下去,转言道:“爷爷,你要方便不?我给你收拾完得早点休息,这几天看能不能去黑市卖出点东西。”承河老汉回却了她,叮嘱她早早休息,文秀回去西屋,一颗小心脏扑腾腾跳得欢实。
不出几日,文秀收到邀玩的信纸,上面写道:“游玩之约,不可失信。明早饭后,我在柴垛等你,不见不散。”文秀看完,将信纸揉了个小团,心道:“还没怎么样,就......就不去,让你干等好了。”文秀把纸团放在柜上,去找来针线笸箩绣手帕,总也绣不顺眼。顿了顿,叹着气把揉成团的信纸,重新展开,看了又看。心想,无论去哪里玩,都要小一天,骗爷爷说是去黑市卖绣品,也能糊弄过去,可终究心上过意不去。若是不去,又对长林失了信,他信上说不见不散,只怕是真会直等下去。踌躇好一阵,看着笸箩里的东西,心里乱麻一样。最后,赴约的心事,还是战胜了她怕事的念头。
次日一早起来,就催着爷爷起身,忙完爷爷的一应日常。承河老汉看着文秀着急的样子问道:“你今早一通忙乎,这是要出去啊。”文秀回道:“嗯,最近得空,绣成不少小物件,去碰碰有没有合适的买家。”承河老汉见她这样说,也不多加追问。吃过了饭,文秀仔细梳过头发,换了衣服鞋子,就要走。承河老汉忍不住追问道:“你这丫头,去卖东西,用不着穿这些衣服,免得被歹人相看上,那方六的教训还小嘛。”文秀听着,咯噔一下心里难免打了退堂鼓,可耳朵里响起长林的不见不散和他脸上的喜气,冷静下来回说:“你老人家的担心是对的,可是我去卖东西,不好好收拾一番,那讲究的人还不光顾我这里呢。爷爷放心,这青天白日,不能发生那天的事来。有事,我机灵些就是了。”承河老汉帮不上忙,知晓文秀也不是柔弱性子的女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你要这样穿就这样好了,早些回来啊。”
时候尚早,路上没见什么人,文秀远远就见到柴垛旁有个人影,料定了是长林。文秀走近,见他等在那、徘徊瞻望。一见到文秀,就迎上来。笑着说道:“你来得可真早,吃饭了没有?”文秀回道:“我吃过了,你要是没吃,我这里有几只烤白薯。”“文秀,你真好,我吃,等中午去镇上请你吃点好吃的,你也不能拒绝了我。”“好,只不过你别这个样子笑,好不好?”“我这是痴汉遇娇娘......”没说完,长林连忙把话忍住。文秀也跟着笑,花似的娇声颤颤。笑够了,抿嘴对长林说:“你这样的人,我看肯定见过不少的漂亮娇娘,哪个不比我。”说着叹了口气,长林反倒松了口气,回道:“不用你气,将来肯定有办法证明你才是最艳丽的娇娘。走罢,趁现在没人,咱走得也方便些。”
二人来到镇上的一家食店做好。墙上贴着红纸黑字写成的菜单子。长林让文秀点几样爱吃的,自己端坐在长条凳上,笑望着面前的文秀。文秀盯了盯菜单子,对长林说道:“我实在是吃不下,早晨的还没消化掉呢。”“那你不吃,难道就静坐在一旁看完吃吗?”“那,那就点碗素汤罢。”长林看着菜单子又点了几样,也不再另让,自己一面大吃起来。菜吃一半,文秀的素汤才端上来。长林正觉口干,就见一碗沸热的素汤被文秀放在了桌边,他刚要端起碗,又被文秀虚按住手,另换了一碗递到手上。“汤还热就要往嘴里送。换这碗,我搅了些时候,应该喝着正好。”长林笑起来:“我想着,若就这样烫伤了,岂不是更能给我多多的爱怜。”“你怎么越来越......我说不好。”“越来越怎样?你对我关心,我当然也要对你更关心。”说着又把那碗温素汤递回文秀,催着文秀喝下。“我让你喝,你让我喝,好吧,咱们都喝一点。”文秀要来一只空碗,每人留半。两人都不再言语,文秀低了头只用那汤匙子一点点往嘴里送。约摸一刻钟,文秀实在熬不住,她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不敢抬头和他对视。“文秀,”文秀感到他话里有话,先他道:“看你,只喝汤,东西倒是剩了不少,我看你是不饿。”“谁说我不饿,昨晚到今早饿着,还不是,还不是因为......”文秀实在怕他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赶忙说:“你,你快把东西吃了,有什么话咱去僻静地方说去,这里实在不能。”长林不再回话,带着笑,一阵风似的把桌上的食物吃个七七八八。招呼来人,另点了一笼屉肉包子,递给文秀说是给爷爷带回家。文秀不再推辞,也不问他接下来去哪里,跟着他出了饭馆。
直来到山脚,文秀才知道要爬蟠龙山。两人顺着上山的石阶走不远,上到了一处平缓的山坡。刚落雪几日,满山白雪覆盖不便登爬,只有零星几个游人往山上去。文秀看了看山顶有一处亭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逛的。“我们那不是很多比这还高的山,我经常跑去采草药。”“你不怕累吗?我只和朋友来过几次这里,爬到顶,也是很吃力的,不过山顶的景色很好,值得一看。”“我一个野丫头,常跑惯了,这么点高度算什么。不过,现在是冬天,还落雪没消,多少有些不安全。”
文秀刚说完,脚底一滑,长林见状,一手扶住文秀的细腰,两人双双跌在一块枯草甸子上,文秀的屁股坐到了长林的身上,顾不得羞涩,赶忙起身去扯长林。文秀使劲几下也没将他扶起来,正感到纳闷,抬头正对上长林的笑颜,没等她说出什么,长林咧开嘴,手上加了把劲又把她扯回怀里。长林搂抱着文秀,见太阳正照在她通红的脸上,挪了身子,给她遮住太阳。怀中的她,柔软、馨香,她卷翘的睫毛,黑墨般的眼睛,挺润的鼻头,玫红的小嘴,还有飞扬的碎发也在撩拨他的脸,自己哪里把持得住,就把嘴巴贴了上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尝到了咸甜的味道。“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呢。”文秀哭着说出这话,长林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小心用手替她擦去泪珠,说道:“我,我就想这么对你,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我今天邀你出来,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文秀依旧呆在他怀里,只是摇头,不做声。长林继续说道:“你不能不明白,前几天在河边的柴禾垛,我已经对你说了一半。”说时,扶着文秀站立起来,一只手牵着文秀,一只手摸进上衣口袋里。文秀并不把那只被握的手夺回,另一只手反倒捉住了他摸进口袋的手。长林见她如此,像是拒绝他的意思,实在不知怎么是好。文秀不等他开口,先说道:“你的意思,不是今天,也不是前几天,老早我就知道了。可是我仔细又仔细的想,你的家里,我的家里,实在是不匹配,即使你爱我,可是,你的父母,又怎么会同意。”长林有些意外,说道:“我实在没料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不是我所了解的你了。我所受的教育是人人皆平等,哪里来的门第高低的说法。我有真心,我想问你,你是否真意。”接着又大声说道:“我的恋爱,必定是我自己决定。”文秀听了他的话,没作声,扯来一条干枝一下下抽打面前一颗山枣树,然后望着远处出神。长林又说道:“婚姻的问题,从来都是自主意愿为主,何况我们处在新社会新时代,只要,只要你爱我,我爱你,”说时扳过文秀身子,问她:“你呢,究竟爱不爱我呢?”文秀整张脸都红红的,半响说道:“你说的话,都很有理由,我驳不倒你。”“你没回答我呢,你到底爱我不爱,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的事就算是成了。你若是拒绝了我,也是你的自由,请你明白告诉我。真正的爱情结合,就是有阻碍,最终也会被战胜,何况现在还没有呢。”文秀站在那里,依旧望着远处出神,默默不语。长林又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只要和我说,爱,还是不爱。不不,刚刚我说得不对,我重新说过,现在谈论婚姻为时尚早,只要你对我不嫌恶,我就努力追求你,即使你现在对我还没那么爱,总有感动你的一天,等到你爱我了,我一定比你爱我要多得多。”文秀把手里的干枝使劲往远处扔去,目光随着干树枝,还是没做声,不过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笑容。长林见到她的笑,心里轻松下来,握紧她的手,问:“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爱我的了。”文秀笑着把脸偏到一旁,说道:“我要说的话、说不出的话都叫你说了,我哪还有什么话要说,我没要说的。”长林笑道:“你必须说那句,不说我不安心。”文秀红着脸问:“那句?你说的是哪句?”“你觉得你欠了我哪句话,你就说哪句,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意。”长林突然肃了脸色,挨得文秀很近,直把耳朵递到她嘴边等着。他越逼的厉害,文秀越是笑得厉害,反倒没了羞涩。她抬起一只胳膊把脸掩在袖子下面,长林就把她抬起的胳膊往下压,文秀没他力气大,被他圈在怀里。文秀止住笑,脸蛋绯红像那山顶盛放的梅花一样娇艳。长林看她如此模样,实在忍不住,身下有了变化,无奈道:“好罢,你不说,我就这么抱着你不放,今天咱就在这里站到黑天。”文秀偏过头,别扭地动了下身子,羞红脸慢慢从口中吐出“我也——爱——你”四个字。于是长林口袋里没摸出来的那枚戒子就硬生生套在了文秀细笋的指头上。长林刚要说那三个字,就被文秀猜到,用手帕捂住了口。之后两人格格地笑起来,直见到有游客从山上下来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