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历史小说3【586】2023-12-20
三、历史小说的功夫重在人物、情节和氛围上
前面说到历史小说之所以拥有必历史传记更多的读者，是因为它以文学魅力将读者引入到历史领域，这种文学魅力是历史传记所没有的。至于构筑这种文学魅力的元素，我以为主要有三个，即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和特定的人文氛围。
历史小说中的人物，应该有血有肉鲜活生动，与传记中的人物呈平面状态不同，它是可以活起来的立体。除开对话帮助他充实外，最主要的是要靠作者将精气神贯注于人物的躯体中，有了精气神，人才会活起来。具体来说，精气神，体现在人物的个性、气质、心灵、情感等方面。有才华的历史小说家，能把笔底下的主要人物写得个性鲜明可辨，气质触手可持，心灵细微丰富，情感真切饱满，让读者读后记得住、想得起、区别得开。优秀小说家可以做到将历史上那个真实的人物，在读者的心目中定格为自己笔下的文学人物，即便严谨的史学家拿出十条百条过硬的考证来否定，也不可撼动。如曹操、诸葛亮、周瑜这些人，在中国的广大民众中，始终只认可罗贯中塑造的形象，任史学家说曹操是多么的冤枉，诸葛亮其实并没有那么神乎、周瑜的胸襟也很宽阔等等，但大家说起来依旧是曹操奸诈、诸葛亮智慧、周瑜量小，这就是小说的力量。
所有的人物传记，都只是介绍传主生前做了哪些事，却不会去详细说明所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其中的细枝末节、幕后的隐情秘辛，更会有意地遭到忽略。读者中不乏效法前人渴望亲手做大事的进取者，但可惜，这些传记无法 传授给他们自己切实可操作的技能；读者中也不乏喜探隐赜欲究暗箱的人，但可惜，这些传记无法满足他们的这些愿望，于是，许多人读史读得索然寡味。而历史小说则要把一桩事哪怕是一桩在正史看来微不起眼完全不足挂齿的小事，写得过程一点不漏，过节纤微必录，兴致盎然浓烈，笔墨酣畅淋漓，让人读起来有滋有味，掩卷后仍觉得余音绕梁。姚雪垠先生的《李自成》，便有许多像这样写得好的情节。我特别爱读他在第二卷上册中写刘体纯奉李自成的命令，从商洛山来到开封府，寻找宋献策以救牛金星那一节。书中写宋献策如何走州桥，如何在大相国寻找要会的人，如何在小酒店里与刘体纯密码交谈，以及宋刘会见后，宋如何从《推背图》上的谶语，联想到李自成有可能成事，从而决定营救牛金星等等。
姚雪垠将这一情节整整地写了两节，写得那样的从容舒缓，那样的细致入微，那样的丰富有趣，真有点自己就像一个尾随的暗探，跟着书中人物在走街串巷，在大相国看卖狗皮膏药，听酒店小老板念他家那本难念的经。我多次读这两节，每次都觉得津津有味，放下书后，还久久走不出三百多年前那座古老的汴梁京都！
这就是情节的吸引力。除开历史小说，哪一个历史读物能有这样的本事！
作为文学作品，历史小说区别于其他读本的还有一个重要之处，那就是它和所有的小说一样，必须要有与书中人物情节和谐统一的场景氛围，而特定的历史人文氛围的浓郁与否，又是衡量一个作家传统文化修养的深浅厚薄、一部历史小说的气韵有无丰谦的极好标尺。
写当代题材的小说，人文氛围的营造，对有才气的作家来说不是一个太难的问题，而对历史小说作家来说，此事最见功力。因为它需要作家对他笔下的世界有着全方位的掌握，即对那个时代的社会概貌、生存状态、民俗民风、风土人情、饮食起居、典章制度等等方方面面都清楚，而此种“清楚”得来却极为不易。它不是凭聪明就可以得到的，它需要作家下笨功夫、苦功夫，长期不懈地浸淫在那个虚幻世界的寻觅探求中。就我自己有限的当代历史小说的阅读中，我最强烈感受到的就是作者在这一功夫上的严重欠缺，有的甚至是全然没有。不少的历史小说基本上就是靠叙事与对话两项内容来敷衍成书，这样写，于作者来说当然轻松容易：从史册上找来事件的记载，按今人的思维方式来安排大段大段的对话，洋洋数十万的历史小说就完成了。然而，一部缺乏特定历史时期的人文氛围的小说，又能够算得上真正的历史小说吗？怪不得不少读者诉苦说，读历史小说容易受骗：看书名，怦然心动，读目录，激起购买欲，待买下后回家仔细阅读时，才发现索然无味。这里的关键，是作者没有将读者带进他所想要去的那个时代，而之所以没有带进去，其中的主要一点是缺乏历史氛围。作家的功力浅薄，在读者认真的阅读中露了马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