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沈复诞于沧浪亭畔的书香门第,世人最艳羡的是他和妻子陈芸的真情。百年来,多少人对二人间的鹣鲽情深赞叹不已。然则,我在看了《浮生六记》之后,却觉沈复和陈芸之间亲情或有,爱情却未必。
陈芸是沈复舅舅的女儿,说起来两人是表姐弟,自小便是相识的。陈芸命途多舛,四岁丧父,后与母亲弟弟相依为命,长大后做些女红供弟弟读书。她读书认字不过始于一篇《琵琶行》,却能自入其门,吟作诗句,当真是一个才女了。
沈复十三岁那年跟随母亲来到陈家,见了表姐陈芸的诗“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感念她的才情又怜她身世悲凉,便告诉母亲非卿不娶。其实这段为世人传颂的感情最初也不过是一种怜悯罢了。而陈芸也不曾料到她的人生一如她的诗,乍一看惊人夺目,细一看满眼悲凉。
陈芸早年的生活造就她宽容贤惠的性子,再加之不菲的才情使得她在婚后与沈复之间相伴相行,相谈甚欢。
沈复和陈芸新婚后的日子确实像极了爱情。沈复性格洒脱,让芸凡事不必多礼;他肯听芸的劝说放下偏见去尝试以往厌弃极了的腐乳和卤爪;他愿意带芸去沧浪亭等地游玩;他大方的让她扮作男子,带她参加神诞日水仙庙的盛会,他甚至和她共约来生。大约在那个时候,许多女子都羡慕她能得遇这样一个浊世佳公子。
沈复放浪不羁,爱游历玩乐,却担负不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他在官场不顺,与同事大多不合,未有建树。之后在听从芸的劝告与表妹夫一起做生意,却在货物售尽后流连在船娘的船上。他在脂粉堆中挥霍忘情,好似忘记家中有良人相待。从此处看,那些曾和芸之间的浓情蜜意,更像是知己间的陪伴作乐。
沈复的父亲想纳妾,沈复让陈芸物色,因此让陈芸得罪了婆婆。可见,沈复对芸的珍重爱惜非常有限。他从没想过芸插手公公纳妾之事中的不妥,儿媳背着婆婆给公公纳妾,自然会招致婆婆不满,沈母自然不会怨怼自己的儿子和丈夫,陈芸自然成了她埋怨的对象。而沈复对其父纳妾之事如此理所当然,陈芸心中自然会生出想法。
之后沈复的弟弟向邻居借钱,芸做了担保人,邻居追债,收到芸的来信,沈复竟也只是去问了弟弟,随后便回信说弟弟归去后自行打算,不料事情未说清让沈父以为是陈芸借债,沈父大怒。芸因写信本是向他求助,他却不将此事放到明面。难道不是该让弟弟快速还债解妻子日日被催债的窘境吗?
而后沈复的表妹夫在沈复夫妇二人面前大赞自己的妾室,引发了芸誓要为沈复寻一佳人做妾的想法。到了这时,我想大约芸是知道或察觉了沈复与其他女子有过牵扯。这世间是有贤良的愿妻子为丈夫纳妾,却绝不会有女子心甘情愿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爱人。沈复也并未拒绝芸的好意,只是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佳人未得,而芸也因此留下了病根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然则在沈复这里却是不怎么管用。女儿十四岁那年,芸的病更加严重,家中贫困,芸病中还要绣花以帮扶家中生计。这时朋友借高利贷要沈复做担保人,他竟也同意了,最后因此牵累全家,不得已为女儿订了婚约,送到他人府上做童养媳,夫妻二人远走他乡避难。
后来几年芸的不离不弃成了沈复的精神支柱,直到临终前芸也还在为沈复的往后担忧。沈复虽然在芸去世前说过不再续弦的话,却在得知儿子逝去后接受了友人赠送的妾室。他曾对芸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却最后依然放浪形骸。
相爱的人会不自觉就保持对彼此的忠贞,可沈复却从未做到这点;爱情会让人心生嫉妒,可芸欣然为沈复纳妾;爱情会让人想处处保护对方,可沈复却间接为芸带来许多伤害。芸受公婆的不喜,为沈复纳妾不成反而生病,因被逼债而漂泊,至最后连女儿出嫁也未能亲眼所见,究其根本,皆因沈复。沈复曾恐她余生悲凉,却造就了她半生不幸。
沈复对陈芸,从最初的怜惜,到如知己般的相伴,到最后两人相濡以沫,这其中两人相知相信,是刻骨的亲情,但若说是爱情,我是不信的。
沈复是个心软的人,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但沈复也是个自私的人,全了心中自以为是的情谊,却不顾行事的后果,最终害的自己一家凄惨,所以他不是可靠的良人。
沈复没能为父亲送终,没能让妻子临终无憾,甚至儿子的死讯也是良久方知。失败的儿子,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最后那些年沈复真的能心中无羁的游历吗?
沈复最终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当代,这样一个不能意识到自己肩上责任的男人,实在让人难以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