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之败,大将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中保荐擢zhuó任,始终协议,遂付边政。败声始闻,震动宸极,循玫(致)不豫,初实如此,边衅一生,至今为梗。及其移领河东,大发人牛,耕葭芦、吴堡两寨生地,托以重兵,方敢布种,投种而归,不敢复视。及至秋成,复以重兵,防托收刈yì,所得率皆秕bǐ稗bài,雨中收获,即时腐烂。惠卿张皇其数,牒转运司交割,妄言可罢馈运,其实所费不赀而无丝毫之利,边臣畏惮dàn,皆不放言。此则惠卿立朝事逆一二,虽复肆诸市朝,不为过也。
永乐城的战败,负责指挥战斗的大将徐禧,本来就是惠卿从布衣百姓中保举推荐提拔任用的,始终和惠卿持统一意见,于是就派往负责边境政事。失败的消息刚听说的时候,让皇帝非常的震惊,并且由于悲伤和劳累,导致了身体的不适,当初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一时在边境引起争端,至今还是留下了遗患。后来调任领导河东地区,大力发动人力、牛力,耕种边境葭芦、吴堡两寨的荒地,只有依托重兵看守,才敢布撒种子,投下种子后,不敢再回看一眼,赶紧离开。等到秋收的时候,重新派遣重兵,一边防御一边收割,所收获的大都是轻贱的秕稗,如果是在雨中收获,当时就腐烂了。惠卿虚报产量,以公文形式和转运司结算,毫无根据地说这样做可以省去粮食的运输,其实耗费的钱财不少并且没有丝毫的利益,边境的臣子都畏惧他,都不敢大胆的说明实际。这都是惠卿违规所干政事的一小部分,即便是将他处死后陈尸于众,也不算为过。
若其私行崄xiǎn薄,非人所为,闾阎下贱,有不食其余者。安石之于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师之义,方其水进,则胶固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权位既均,势力相轧,反眼相噬,化为仇敌。始安石罢相,以执政荐惠卿,惠卿既已得位,恐安石复用,遂起王安国、李士宁之狱,以柅nǐ其归。安石觉之,被召即起,迭相攻击,期至死地。安石之党言,惠卿使华亭知县张若济,接豪民朱华等钱买田产,使舅郑应请夺民田,使僧文杰请夺天笠僧舍,朝廷遣蹇周辅推輷hōng共事,狱将具而安石罢去,故事不复究,案在御史,可覆视也。
像他这样个人的言行阴险刻薄,不是人所干的事,老百姓再下贱,也不吃他剩下的东西。王安石对于吕惠卿,好比有生养抚育之恩,有父亲老师般的情义,当他们的关系掺杂了水分,便凝结在了一起,相互地推荐提拔,以此来欺瞒朝廷。等到他的权位和王安石均衡了,便以势力倾轧对方,反眼以吞噬对方,成为了仇敌。刚开始的时候,王安石被罢免了宰相,便推荐吕惠卿任执政的官职,吕惠卿得到这个官位后,恐怕王安石被复用,便发起了王安国、李士宁的案件,以此来阻止王安石的回归朝廷。王安石发觉了这件事,当被朝廷召回的时候马上开始了行动,不断地相互攻击,期望致对方以死地。据王安石同党的人说到,吕惠卿指使华亭知县张若济,接受富豪朱华等人的钱财购买田产,让他的舅舅郑应强行夺取民众的田地,让僧人文杰强行夺取天竺寺的僧舍,朝廷派遣蹇周辅和他一起在治理监狱方面共事,监狱里计划使用刑具但是被王安石免除了,以前的事情不再追究,这些案情都在御史那里,可以随时查看的。
惠卿言安石相与为奸,发其私书,其一曰:无使齐年知。齐年老,冯京也;京、安石皆生于丰酉。故谓之齐年。先帝犹薄其罪。惠卿复发其一曰:无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舆安石出肝肺,托妻子,平居相结,惟患不深,故虽欺君之言,见于尺牍,不复疑问。惠卿方其无事,已一一收录,以备缓急之用,一旦争利,遂相抉择擿tī,不遗余力,必致之死。此犬余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曾不愧耻。天下之士,见其在位,侧目畏之。夫人君用人,欲其忠信于己,必取仁于父兄,信于师友,然后付之以事。
惠卿告诉王安石和他一起作奸诈的事情,给他私下里写信,其中一件事说:不要让他的同龄人知道。和他的同龄人,就是冯京啊;冯京、王安石都是丰酉年生人,因为这个称之为齐年。先帝还是没有很在意他的罪过。惠卿又写了一封信说:不要让圣上知道了这件事,王安石就是因为这个而得到了罪罚。吕惠卿和王安石二人能说出肺腑之言,把家人能够相托付,平等的相互交往,惟有怕关系不能再深了,所以虽然有欺君的言语,写在了信笺上,也是不用再去怀疑的了。吕惠卿当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把这些信笺全部收录,为将要发生事情的缓急作备用,一旦涉及了利益的争夺,马上就会择出作为决策的依据,不会剩下一点力量,必然要致对方以死地。这种犬狗都不做的事情,而吕惠卿却能做出来,从来不以此感到愧疚和耻辱。天下的读书人,看到他在朝廷占领位置,都侧目看他畏惧他。但凡君王用人,想要得到对自己的忠信,必须在他的父兄那里看到他的仁义,在他的师友那里看到信誉,然后才托付他做事。
故放卢远命也,而推其仁则可以托国;食子徇若也,而推其忍则至于弑君。药布惟不废彭越之命,故高祖知其贤;李绩惟不利李密之地,故太宗许其义,二人终事二主,具为名臣。何者?仁心所有,无施不可,虽公私有异,而忠厚不殊。至于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事王恭,则反王恭,事司马元显,则反元显;背逆人理,世所共知。故吕布见诛于曹公,而牢之见杀于桓氏,皆以其平生反覆,势不可存。夫曹、桓古之奸雄,驾御英豪,何所不有,然推究利害,终畏此人。今朝廷选用忠信,惟恐不及,而至惠卿于其间,譬如薰莸yóu杂处,枭鸾并楼,不惟势不两立,兼亦恶者必胜。
因故放掉了卢远这是他的命运啊,如果推究他的仁义那么就可以把国家托付给他;以吃自己儿子肉来媚主邀功这样的人,如果推究他的残忍就能达到弑君的地步。药布(栾布)只因为没有放弃彭越给他的使命,所以汉高祖刘邦才知道他的仁贤;李绩只因为不用李密的属地取利,所以唐太宗才会赞许他的义气,二人最终都是侍奉了两个主人,但都是后人赞扬的名臣。为什么会这样呢?只要存有仁心,没有地方是不可以实施的,虽然公私存在差异,但是忠厚的品德是没有不同的。另外还有吕布侍奉丁原,后来就杀掉了丁原,侍奉董卓,后来杀掉了董卓;刘牢之侍奉王恭,后来反叛了王恭,侍奉司马元显,后来就反叛了元显;他们这样作背逆了做人的道理,世人都知道这些事。所以后来吕布被曹操所杀,而刘牢之被桓氏所杀,都是因为他们平生反复无常,势必是不可以存在的。曹操、桓玄都是历史上的一代奸雄,能够驾驭统领英雄豪杰,什么方法没有呢,然而推究其中的利害关系,终究还是畏惧此人(吕惠卿)。当今朝廷选用忠诚信用的人才,惟恐找不到人才,但是吕惠卿在这些人才中间,就如香草和臭草混杂放在了一起,猫头鹰和凤凰住在了一个楼上,不就是势不两立的状态吗,同时最后的结果也是邪恶的人必胜啊。
况自去岁以来,朝廷废吴居厚、吕嘉问、蹇周辅、宋用臣、李宪、王中正等,或以牟和,或以黩兵,一事害民,皆不得逃谴。令惠卿身兼众恶,自知罪大,而欲以闲地自免,天下公议,未肯赦之。然近日言事之官,论奏奸邪,至于邓绾wǎn、李定之徒,微细必举,而不及惠乡者,盖其凶悍猜忍如蝮竭,万一复用,睚眦zì必报,是以言者未肯轻发。臣愚蠢寡虑,以为备位言责,舆元恶同时,而畏避隐忍,辜负朝廷,是以不惮死,献此愚直,伏乞陛下断自圣意,略正典刑,纵未以汗鈇锧fū zhì,应当追削官职,投畀四裔,以御魑魅chī mèi
况且自去年以来,朝廷废除了吴居厚、吕嘉问、蹇周辅、宋用臣、李宪、王中正等人的职务,或者因为求取停战、或是因为任意用兵,如果有一件事危害了百姓,都不能逃避谴责。这样就会让吕惠卿身负众多的罪责,他自知罪恶极大,所以就想到一个清闲的职位来求能免除自己的罪恶,天下人公正的主张,就是不肯赦免他的罪责。然而近来负责监督的官员,上奏论述那些奸邪的官员,都是邓绾、李定这类人,却没有涉及到吕惠卿的地方,这是因为他的凶悍残忍如蛇蝎般狠毒,万一重新任用,即便是极小的怨恨他也要报复,所以那些上奏监督的人不敢轻易地发出行动,但是我愚蠢也不欠考虑,认为在这个官位上就有发言的责任,与元凶大恶同在一个时代,如果畏惧而避让隐忍,这就辜负了朝廷对我的信任,所以我就这样不惧怕死亡,奉献我的愚蠢和正直,恳请皇帝英明的判断,依照正确严厉的法律进行制裁,即便不能处以腰斩之罪,也应该当追究削去官职,把他流放到边远的地方,以抵御坏人和邪恶势力对国家的侵袭。
读后诗曰:(新韵)
父兄师友弃忠信,更忘安石卵翼恩。
畏避奸雄谁论奏,愚直苏子有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