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一年八月二十日

如果教课本身对于潜水教练来说是一种磨练的话，学生毕业的时刻绝对是百感交集的。今天由北带了5天的学生终于毕业了，她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到想放弃，到最终爱上潜水的经历很多学生都会有，就像你兴高采烈的决定去登山，当你耗尽全部体力只爬到一半的时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你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而当你爬到顶峰时，看到那曾经想象中的景色就在眼前，你可能还想再来，当然也可能爬过一次就算了。

学生邀请由北一起拍照的时候笑得很灿烂，其实她说她爱上潜水了比感谢教练之类的话更让由北感到欣慰。由北提醒学生近期多去潜水，不要隔时间太久又忘记。前几天接待了几位以前的学生，好久不潜水，很多东西都已经忘记了，又不想做复习潜。结果在水里状态很差，上蹿下跳。有几个人半年不潜水可以自觉做复习潜的？这要看你怎么计算成本了。

风雨过后，天青色的海滩恢复了平静，由北想起了今晚与穆宜简约了课程，地点是上次聊天的咖啡馆。

由北走进咖啡馆的时候，穆宜简早早等在了那里，他依然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认真地翻看着课本，由北从后面经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么专心啊，感觉会是个好学生。”穆宜简合上课本，淡淡一笑：“商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钱白花。”“好吧，商人，我们开课吧。”

由于潜水的理论涉及到一些物理学的知识，但如果对方是理科学渣，就无法讲得十分深入，好在穆宜简也是理科出身，于是他们很快进入了力学的范畴。

穆宜简：也就是说，我们之所以可以潜水，全是得益于海水的浮力。

由北：  是的，我们潜的好不好，取决于对浮力的控制和理解。

穆宜简：所以你们所说的中性浮力是平衡的艺术。

由北：  不只是潜水，其实很多事情最终追求的都是balance，听起来有点伪哲学的意味，但你细想其实也没有错。

穆宜简：你指的是呼吸？

由北：  不只是呼吸，一个复杂的平衡系统，一定是多方面共同作用下的平衡。如果只是单一的呼吸就能解决中性的问题，为什么T-shirt上会印着“毫无中性浮力”。当然，呼吸是很重要的，一个稳定的呼吸其实也不仅仅是课本上写的“慢而深长”的呼吸，这里面还是有很多技巧的。每个教练在教学中会加入自己的理解。

穆宜简：理论上明白了，要下到水里试过了才知道。

由北：  我们说说耳压平衡的问题吧。

穆宜简：捏鼻子往外擤，这个很简单啊。

由北：  做中耳空腔内的平衡也没那么简单，视频和课本上都让捏住鼻子轻轻出气，那怎么个力度算“轻轻”，一些学生第一次下潜不敢用一点点力，当然做不通，然后下潜的过程中既不记得踢腿也不记得充气，你不拉着他，整个人就往下砸，然后一直很焦虑地给你比“耳朵有问题”的手势，当他终于找到那个力度时，可能整个人都紧张的缩成一团。

穆宜简：所以此时此刻是心理上的平衡了？

由北：  好聪明的学生。

……

穆宜简：火娃老师，那么我们今天的理论课算是结束了吗？

由北：  人类的科学理论没有停止，潜水的理论也还在不断的发展和研究中，而教练的教学内容来自于认知的逐渐提升，我总担心今天讲给学生的，明天就被证明有问题。所以我所讲给学生的理论就应该是就当下的情况自己认为准确无误的，在理解消化中的部分，可能会在未来的课程中讨论。但谁也不能保证绝对正确，因为科学也有推翻前论的情况啊。

穆宜简：你这样说，不怕别人说你装逼。

由北：  比我装逼的人多了去了，真能配得上大神的人又有几个。我只是一个希望遵守标准教学的小教练，就是一个最初级的OWSI，那又怎样。但有些人说干教练就是潜水民工，你把自己看成民工你就是民工，你把自己看成教育工作者你就是老师，只要你还教学就要不断提升进取。这样不对吗？

穆宜简：火娃老师，我看到了你头顶上的雅典娜光环。

由北：  每一个教练都曾经是笨拙的潜水学员，如果回想当初的自己，都不想试着去教好课，那为什么要选择当教练，这不是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啊。大多数的情况是温饱都存在问题。

穆宜简：那此时我不能以一个商人的角度思考你的选择。如果按照我的标准，可能是不趋向于理性的，但如果站在感性支配的一部分人生的理想层面，我尊重你的选择。

由北：  穆老师，对于你的认同感我深感欣慰。

穆宜简：穆老师？

由北：  人生导师啊。我觉得你最大的特质是从不轻易下定结论，你总留一个开放性的有积极层面的思想通道给别人。

穆宜简：那其实取决于对方有没有相匹配的接收通道。

当咖啡已见杯底，店员也准备打烊，一个平凡的日子即将走过，如果在这样一日又一日的轮转中，我们的生命能滚动出灿烂的火花，那余生也不会黯淡无光，我们有太多的愿景寄托于精神，而朴实的一日三餐不应该是生命的动力，生命应该被愿景点亮，而人们所说的不忘初心，大概就是不消磨于一日三餐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