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痘痘肆虐的脸上上底妆,我是很迟疑的。在那之前,我认真地洗了脸,上了痘痘肌的功能面霜,薄薄的一层。痘痘大都还很新鲜,稚嫩得很,是蔓越莓几近成熟的颜色。真是恼人的一群小家伙,像邻居家的姐妹,吵吵嚷嚷,迟迟不肯走。
我要是没有这些痘痘就好了,脸颊上,眉骨上,额头上,下巴尖,通通都没有痘痘,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呵!
有个塞尔维亚的过了更年期的女同事,她把她大半生的抗痘经验悉数传授。
“你可以用爽肤粉擦在脸上,把痘痘闷得死死的,我就是用这个方法对付的。”
没有太多思索,我就放弃了她的一番心意,她不了解机体在玄妙的中医理论下会怎样的相生相克。我不能想象我在风池穴上搓上一层婴儿爽肤粉,像什么样子。我既然信了中医的深沉,就不能接受这种“小儿科”。
她还说,我的痘痘大约会像她的那样,越过青春期,直至更年期,绝经的时候痘痘就失去了最后一丝坚挺的力量。
某种程度上,她跨越欧亚大陆的经验具有普遍性。真是这样,我几乎要跟痘痘共存亡了,如果我侥幸能活到那个时候。
而立之年,我还要接受我原来是个带痘体的事实。痘痘是大众不能接受的东西,眼中之钉,唯连根除之方得心安。市面上售卖的护肤产品关于痘痘肌的陈述有个十分刺眼的统称——Unreinheit (不光洁,有小疙瘩的,除此之外,该词还指不干净的,肮脏的,有病的,患麻风病的...)。
同样是不完美,痘痘绝不能跟可爱的小雀斑置换,这不大公平。
就像有人要带着不同的病原体共生,我也一样,我给痘痘们提供十分宽裕的生存环境,一马平川,任他们喜欢,疯泼到哪里都有他们落户栖息的地方。我也不暴力驱赶他们,揉挤抠挖捏这些欠温柔的操作我一概不用。充其量在势头疯长的时候,给过一些慈母般的抚摸,旨在把他们拉回轨道,正常生活。
痘痘已然是个病残的,我还要在上面涂涂抹抹,我是嫌他们经历的苦痛不够深刻。带痘化妆,跟自残没有两样。
化一次,肯定跟那傻叉对丹霞地貌的毁坏一个道理,我擦,给我从根部刷干净。
梳洗过后,痘痘们又重见天日,我又是那个顶干净的带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