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水退了,街道上尽是枯枝败叶,像刚打完仗没收拾的战场。
谁家的女儿死在地铁上,谁的爱人被困在隧道里,谁在高架桥上战栗地看着大雨倾盆,谁在高楼窗前祈求片刻宁静。
贾岗社区步行街,污泞满地。
水迹在砖缝中流动,有些还咕嘟嘟地冒着泡儿;店家都开了门,日光灯接在电瓶上,地面铺满了纸板,上边尽是些新鲜的脚印。
买饭的,买水的,买蜡烛的人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脸上,挂着风暴平息后的坦然。
天黑了,灯攸地亮了起来,一盏盏,一排排,一幢幢,郑州这座城市又活了过来。
人群中,谁喊了一声:来电了!
大家都一齐喊道:来电了!
郑州里的人也活了过来。
手机讯号从“仅可拨打紧急电话”变成“E”,变成“4G”,大家又可以谈天说海了。
一个个未读消息,未接来电的通知柳絮一样纷至沓来,我一眼看到母亲的来电,和那两个姑娘的iMessage。
“儿子,是否安全?”
“学长,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 “妈妈放心,一切安康。”
- “X洁,X逸,如有消息,请速回电。”
我和妈妈电话许久,一再让她放心;而地铁里的手机,却再也打不通了。
或许,有人记得她们的模样,拿着鲜花、气球、糖果和“小郑青年”的名片在地铁里穿梭,从花寨到省体育中心,从省骨科医院到西流湖,你们是否看到?——
一个姑娘留着披肩发,戴着黑框眼镜,总穿着浅色T恤和牛仔裤;一个姑娘头发烫着卷儿,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喜欢穿带花儿的素色连衣裙。
她们的声音很甜,就在离你不远的龙子湖念书。
如果你曾见过,请在心里默念:学长还在等你们回来一起吃火锅,再去清吧喝杯酒吧,学长这次答应你们,会带着他的吉他一起去的。
在她临走的前一天,我几乎整夜不眠。
看着身边已经深睡的面容,我不敢打扰。
“恢恢扶沿起,惶惶未敢言。恐惊天上月,佳人早入眠。”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到月亮朦胧的影子。
如果我已经习惯月亮的出现,那我不会诧异寒冬深夜时,地上雪亮的白光。
若有一天,她真的不再出现,有路灯照亮脚下的路,却没人在深夜与我隔着窗子聊天了。
月亮睡了,我也该睡了,万物归于寂静,风扇吵吵嚷嚷,空调呼呼作响,我现在窗前,看着夜空,想着什么,写些什么,念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