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之间:三赴三亚的经纬线(三)

三、重逢·天涯海角的春阳

(从昆明的暖,到三亚的念)

2023年三月的昆明,樱花正落得铺天盖地。行李箱滚轮碾过青石板路时,沾了半箱花瓣——前一晚整理行李,妈妈往我包里塞热干面速食,说"三亚的清补凉甜,配点麻才够味",又摸出个布包:"把这个带上。"

布包里是枚月牙贝,边缘被摩挲得发亮。是2018年阿椰塞给我的那枚,2020年封城夜我攥着它站在邮轮甲板,2021年鹿回头晨光里贴过耳畔。妈妈说:"它跟着你跑了五年,该回三亚看看了。"

高铁驶离昆明南站时,滇池的水波还在眼底晃。往南的列车总带着奇妙的温度变化,穿越大理时,车厢里飘着乳扇的香;过普洱,窗缝渗进茶叶的涩;进湛江站,咸湿的海风突然撞进来——像2021年那次轮渡,熟悉的潮气里,藏着"要到三亚了"的雀跃。

琼州海峡的轮渡比三年前新。站在甲板看海,浪尖的光比记忆里更亮,像碎玻璃被太阳熔成了银。有穿校服的姑娘举着相机拍海,镜头里的浪涌过来,漫过她的笑,也漫过我手里的月牙贝。突然想起阿椰2018年说"浪会偷走贝壳",可这枚贝壳跟着我走了武汉、湛江、海口、昆明,反倒被时光养得更温润了。



亿恒夜市的芒果香里,藏着会长大的等待

三亚站的风是暖的,裹着椰丝的甜。出站口的人群里,扎马尾的姑娘举着个贝壳风铃,铃铛被风撞得叮当作响——是阿椰,比2021年高了半个头,校服袖口别着枚小海螺徽章。

"姐姐!"她扑过来时,风铃扫过我的手背,凉丝丝的。"我算着你今天到,特意请了半天假。"她献宝似的打开帆布包,里面装着本画本,还有个保鲜盒:"阿兰阿姨说你爱芒果,今早刚切的。"

盒里的芒果块淌着蜜,甜得像2018年亚龙湾的夕阳。往亿恒夜市走时,阿椰的马尾辫在身后甩,校服裤脚沾着沙——和当年扎羊角辫时一样,总像刚从沙滩跑回来。

"我现在在三亚中学读初二,"她数着手里的贝壳:"周末还去亚龙湾捡贝壳,不过现在会记笔记了。"她翻开画本,第一页是2019年的日期,歪歪扭扭写着"今天捡到会发光的贝壳,像姐姐邮轮的灯";中间夹着片干枯的海藻,旁边标着"2020年台风后,浪送的礼物";最新一页画着艘邮轮,烟囱上写着"南海梦",船舷站着两个小人,一个戴实习帽,一个扎羊角辫。

"这是玲姐教我画的,"阿椰指尖点着画:"她去年来学校做讲座,说邮轮驾驶员要学好多知识,我现在数学进步可大了!"

亿恒夜市的灯笼亮得早。阿兰阿姨的清补凉摊位前,玻璃罐里泡着五颜六色的贝壳,最显眼的是个半透明的月牙贝——比我手里的那枚大,边缘还留着浅浅的刻痕,是阿椰小时候画的小爱心。

"阿兰阿姨!"阿椰喊着跑过去。正在削芒果的阿姨回过头,栗色的卷发里掺了几根银,笑起来眼角的纹里盛着光:"可算来了,你妈上周还打电话,说你念叨我的清补凉快半年了。"她往碗里舀芒果丁,"今年的水仙芒特别甜,像你2018年埋的那枚贝壳,憋着劲儿长呢。"

摊位角落的竹筐里,堆着些画稿,全是贝壳和海。阿叔正往烤鱿鱼上撒辣椒面,指了指筐:"阿椰每周都来放一张,说等你回来能凑成一本书。"他擦着手笑,"这孩子,去年玲姐说你在昆明,愣是把画稿寄到昆明,还附了张字条'让贝壳先认识姐姐的新城市'。"

阿椰的脸红了,抢过画稿塞给我:"别听阿叔的。"画稿里夹着片晒干的三角梅,是2022年的日期,背面写着"今天去礁石那,埋了枚能装下昆明樱花的贝壳"。

咬一口芒果清补凉,冰碴在舌尖化了,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淌。抬头时,阿兰阿姨正往我碗里加红豆:"你玲姐刚发消息,说她下了早班就过来,带了好东西。"阿椰突然凑到我耳边:"是武汉的周黑鸭,她上周去港口办事,特意托人带的。"



天涯海角的春阳里,藏着串时光的珍珠

下午三点的天涯海角,沙滩被晒得暖烘烘的。阿椰脱了鞋往沙里踩,脚印陷下去,又被风悄悄填起来——像2018年她教我辨海螺时那样,只是现在她的脚印比当年深了许多。

"南天一柱"下围了群孩子,蹲在沙里挖贝壳。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枚碎贝壳哭,阿椰走过去,从帆布包摸出枚完整的海螺:"你听,会响的贝壳才会长大。"她把海螺贴在小姑娘耳边,像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你现在像个小老师了。"我笑着说。

"是玲姐教我的,"阿椰把海螺收回来,"她说当年你在邮轮上,总帮她整理航海日志,也是这样耐心。"她指远处的港口,"玲姐说那艘'南海梦'今天在港,我们去看看吧。"

往港口走的路,椰树的影子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阿椰数着路边的三角梅:"红的是2018年,粉的是2020年,紫的是2021年......"她突然停住,指着朵白三角梅:"这个是2023年,像姐姐现在的样子,干干净净的。"

港口的风带着柴油的味,混着海水的咸。玲姐站在"南海梦"邮轮的梯口,穿着海员制服,鬓角别着朵小雏菊——和2018年纠正我扣子时一样,只是眼角的笑纹里,多了些温柔的岁月。

"宜昌来的大学生,"她笑着张开手,"现在成了昆明来的客人啦。"她手里拎着个纸袋,"你妈托我带给你的,说昆明没有热干面摊,让你想家时泡一碗。"

登上"南海梦"的甲板,脚底板触到熟悉的烫。驾驶台的玻璃擦得锃亮,能看见远处的浪正追着渔船跑。玲姐指着墙上的航海图:"你看,这是你当年画的航线,我们还留着呢。"图上有个歪歪扭扭的箭头,从宜昌到三亚,旁边画着只小贝壳——是我2018年实习时的涂鸦。

"2020年你在这站了整夜,"玲姐递来杯热茶,"我当时在休息室煮姜汤,总看见你手里攥着枚贝壳,以为是啥宝贝。"

"是阿椰送的月牙贝,"我摸出那枚贝壳,"跟着我走了好多地方。"

"有些东西像锚,"玲姐望着远处的浪,"看着是被你带着跑,其实是它在牵着你回该回的地方。"她指海面上的光,"你2018年来时,眼里的光是追着浪的;2021年再来,光里多了些沉;现在这光啊,像春阳晒暖的海,亮得踏实。"

阿椰在一旁翻画本,突然指着其中一页:"玲姐帮我查了,姐姐实习时记录的航线,现在成了'南海科普航线',好多学生来参观呢。"画页上贴着张剪报,标题是"从实习日志到科普航线,南海的故事在延续",配图里有个戴实习帽的姑娘,正指着航海图笑——是2018年的我。

浪尖的歌声里,藏着比海更宽的梦

傍晚的港口开始热闹。渔民扛着渔网往回走,网眼里的鱼蹦跳着,溅起的水珠被夕阳染成金。阿兰阿姨和阿叔提着清补凉过来,阿叔手里还拎着瓶海口的椰子酒:"庆祝我们的大作家回来。"

"我不是作家。"我笑着摆手。

"可你的故事在阿椰的画里,在玲姐的航线上,在这夜市的芒果里,"阿兰阿姨往碗里加冰块,"能被记住的,都是故事。"

阿椰突然站起来,从帆布包掏出个录音笔:"姐姐,我给你录了个东西。"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海浪声,还有个稚嫩的童声:"2018年8月15日,我和姐姐埋了枚月牙贝,等它长到能装下海风......"接着是稍大些的声音:"2020年1月23日,姐姐在邮轮上,我把贝壳埋得更深了,让它替姐姐听武汉的消息......"然后是2021年的:"今天在鹿回头,贝壳说姐姐的眼泪是咸的,像浪......"

最新的一段录音,是昨天的日期,阿椰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微哑:"2023年3月12日,姐姐要来了。我把这些年的贝壳都挖出来,它们长了好多,像姐姐的故事一样......"

录音笔里的浪声还在响,和眼前的浪叠在一起。阿椰哼起首歌,调子是2018年邮轮上的启航曲,只是她唱得更软,像被浪揉过的棉花。玲姐跟着打拍子,阿兰阿姨的清补凉勺子敲出了节奏,阿叔的椰子酒瓶晃出了沙沙声——所有声音混在海风里,漫过甲板,漫过贝壳,漫过我们手里的热干面和芒果块。

夕阳把海面染成蜂蜜色,和2018年阿椰埋贝壳那天一模一样。阿椰突然指着浪尖:"看!像不像我们埋的贝壳,被太阳晒得发亮?"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浪涌起来,托着枚枚光,像无数贝壳在海面上跳。那些光里,我仿佛看见2018年阿椰倒贝壳进浪里的背影,2020年甲板上那支掉在地上的笔,2021年鹿回头晨光里贝壳的温度,还有此刻阿椰画本上的邮轮、玲姐鬓角的雏菊、阿兰阿姨碗里的芒果......

这些碎片被时光串成了项链,挂在南海的脖子上,随着浪轻轻晃。

往回走时,阿椰的风铃又响了。玲姐说:"明年'南海梦'招实习生,阿椰说想试试。"阿椰的脸又红了,却用力点头:"我要把画本里的航线,都走一遍。"

海风掠起阿椰的马尾辫,也掠起我鬓角的碎发。口袋里的月牙贝被体温焐得温热,贴着掌心像颗小小的心。突然明白,所谓"南海梦"从不是某段固定的时光,是2018年初遇时的向往,是2020年牵挂时的坚守,是2021年疗愈时的转弯,更是此刻重逢时,看着阿椰眼里的光,突然懂得的"传承"——就像浪会带着贝壳走,贝壳也会牵着浪回头。

夜市的灯笼渐次亮起,芒果的甜、清补凉的冰、热干面的麻、椰子酒的醇,还有海的咸,都混在风里。阿椰的画本摊在桌上,最后一页画着片海,海面上漂着无数贝壳,每个贝壳里都画着个小太阳——旁边写着:"姐姐说,南海的浪会记着所有来过的人,像妈妈记着我的生日。"

抬头时,三亚的夜空有星,亮得像2018年邮轮驾驶台望见的星。浪还在拍岸,轻轻的,像在说:别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等待、成长与重逢,都会被这片海好好托着,像托着枚永远温热的贝壳,里面装着比海更宽的岁月,和比浪更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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