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寞并没有立刻跑开,死死盯着紫兰的眼睛脑子里捋着逻辑,平静了一会儿试探的口气问道:“如果小丁真是被抓走了,难不成是我娘派人跟踪我们了?”
见紫兰点头撒丫子就跑,跑出镇子抢了别人的马。可刚踏进魏府大门,一棒子敲脖子上直接倒地,他迷迷糊糊中听到:“远寞既然回来了,他大伯那边应该是得手了。”
两个时辰后远寞揉着脖子坐起来,看屋里昏昏暗暗的难不成睡到了天黑?他一扭头便立即走到窗边,使劲推了两下,没想到他们早有准备,两层木板钉在上边。
远寞喊着小丁呢又使劲推了推门,也只是晃出两个手指头粗细的门缝,他通过门缝看到紫兰站在魏夫人身后,双儿捧着一托盘的烧饼站在紫兰身后。
“小丁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紫兰喊一声“对不起”便跑掉了,双儿赶紧摇摇头走到门口,立起一张饼塞进门缝,小声说道:“厨房的杨师傅已经向跟踪你们的人套到你们的地址,有妍羽姐姐去救小丁,少爷放心吧。”
“不在咱们家?”
双儿偷瞄了一眼魏夫人,又立起一张饼喊着少爷胃口好是好事儿,又低声说在魏家大伯那里。
远寞刚松了一口气,魏夫人的一句话叫他犹如狂犬病患疯狂砸门。
“你大伯可不是死脑筋,按照以往的教训也该换个吉利的地方,也不必再较真儿遵循什么时辰,解决了就好。”
远寞又使劲踹了几脚门,见魏夫人头也不回的往小院门方向走,“给我火折子,给我火折子……”,远寞卡着嗓子连说了好几声双儿才反应过来,也没想着他干嘛用就跑去拿。
魏夫人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回头喊道:“对了,你的婚期如期举行,只要紫兰姑娘不反悔不嫌弃,就算你残了瘫痪了也得给我拜堂成亲。”
双儿把火折子递进去才想起来问远寞干嘛用,他一言不发,双儿笑嘻嘻地问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他表情依然平淡似水,吓的双儿也严肃起来不敢动不敢问。
见远寞直接点着门帘,吓的连话都说不完整,“少、少”了半天也没问出话,呼喊着点火了火了跑到魏夫人的院子里,紫兰刚要冲出去就听魏夫人说不知道又玩什么苦肉计呢,一脸疑惑。
魏夫人不急不慢地走到紫兰面前说道:“远寞这孩子心眼多不会真伤害自己的,不过你放心,成亲后他若敢和你耍心眼儿,我定不会饶了他。”
双儿急得直跳脚,冲上前又不敢拽魏夫人,便拽了拽紫兰,哭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这次是真的”几个字说的不清不楚。
突然几声急促的不好了,一个家丁连滚带爬的摔进来,“少、少爷的房间烧起来了,火、火已经扑灭,但少爷被烧伤已经昏迷了。”
魏夫人站起来的瞬间迷糊了一下,双儿和紫兰赶紧扶住她,她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使劲推着两人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速度。
大夫在远寞的手指尖扎了几针,见他抽搐松了一口气,清理伤口时见他睁眼睛赶紧喊了几声魏远寞,眼睛又缓缓合上了。
魏夫人边哭边埋怨,还是那些听的耳朵起茧子的话,就为了一个小丁不要她不要家,不孝……
远寞突然像诈尸一样坐了起来,两眼无神的抬头望着床顶板喊道:“我只有经历你经历过的,才能感同身受,才能明白你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喊完又突然倒下惹的魏夫人又流出不少眼泪,若小丁已经上刑了,怕是远寞也活不下去了,可这次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执行火刑。
妍羽和远窈第一个想到的也只有上次的地方,赶过去时空空如也,连架子都没有搭地面也干净的很,两人稍松了一口气。
可妍羽总觉得他们怕夜长梦多不会拖延,这地方也只是宽敞不易引起火灾,并不是靠风水选出来的,若他们急着处理掉丁炎很可能不张扬。
两人跑到魏家祠堂见大门紧闭,妍羽直接跳进去看了一圈,并无异常。
她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揉着脸说道:“远窈啊,都怪我急着去找你才招来了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妍羽说着突然抬起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娘,我是、我、我……”
妍羽一口血喷了出来,吓的远窈赶紧抱起她,捋捋后背让她冷静,像无影一样客观分析可能性,眼下救人最要紧。
妍羽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魏家的家规就算衙门认同也不太会在城里执行,城外林子多易引起火灾才会选空旷地。
以魏家大伯的傲娇样,即使事态紧急也或许喜欢招摇过市,那凑热闹的老百姓就不会少,换了地方也要找空旷地。
但大部分人还是忌讳的,所以像青玄馆山下那样的交通性空地可以排除在外。
在远窈印象中符合条件的有三四处,妍羽要分开找一把被远窈拽到了怀里,“不可以,就让我自私一回,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妍羽在脑海中给几块空地做了个定位,魏大伯家离西城门最近,所以二人决定从离西城门最近的地方开始找。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远窈压制着自己的心慌不敢多说一句话,妍羽不喊“驾”马都不走了,她松开缰绳往远窈肩膀靠去,心里念着是远寞搞错了,阿炎可比他聪明多了,哪那么容易被抓。
“魏大捕快,以你的经验这次是不是乌龙事件?是吧,对吧,就是乌龙事件……”
妍羽说着说着变哭腔了,远窈搂过她肩膀感觉马在往边上走,下意识拽了一下马绳,马仍然往林子里走,两人都坐了坐直左右环顾,就听见微弱的声音喊“小羽”。
马车越往前声音越清晰,妍羽干脆跳下车跟着走,一声“远窈姐”让妍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林子的植物顶端茂密,挡住了月光什么也看不清,妍羽都快踩到丁炎了才看清楚,激动的扑上去又搂又抱,“我就说是乌龙吧。”
听到丁炎咳嗽才发现他胳膊上吊着一块布,正要问怎么回事儿被打断道: “此地不宜久留,上马车再说。”
上车后妍羽才发现丁炎脸上黑青,明显是被大火熏过的,赶紧上下左右检查并问着哪烧伤了一定得说,特怕他受儿时阴影的影响隐瞒不说。
丁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拉开一点门帘对远窈说道:“远窈姐,我们不能回小娃爹那,那里已经被魏家人知道了,去我的老家吧。”
“果然和魏家有关”,妍羽一拍腿疼的直哈哈,依然拽过丁炎吊着的胳膊,挽起袖子检查是否有烧伤。
“放心吧我真没事,不过我也没有想到救我的会是雌雄双疤,但是……”
远窈回头看了一眼,妍羽也挤鼓着眼睛不敢相信,吞吞吐吐道:“莫非是阿炎长相过于俊俏,被那女疤看上了?”
丁炎叹了口气,“我还没说完,他们蒙着面自称是无影替天行道,除了留下魏家大伯一个活口让他宣扬出去无影没死,剩下的魏家家丁都给……”
丁炎哽咽住了,远窈回头看了一眼妍羽若有所思,不管雌雄双疤目的为何,那些人都罪不致死。
“一箭双雕啊”,妍羽感慨着哼哼傻笑了两声,“郑大人的职业生涯算是升迁无指望了,他一定是得罪了雌雄双疤,不过我以后也没好日子过喽,只能躲躲藏藏,你们说,郑大人是恨我呢还是恨雌雄双疤?”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没再说话,天蒙蒙亮时终于赶到丁炎老家的村子,村屋稀稀拉拉的有的房顶似乎都塌陷了。
丁炎推开院门妍羽有些意外的扫了他一眼,他道:“你刚出事那会儿我回来过,我不知道你和小娃爹做了计划,所以就想着回来收拾利索给你躲避用。”
妍羽微微一笑:“如今还是用上了。”
隔了几日远窈才敢回青川县打探远寞的情况,可万万没想到,一进城就看到连续几个揭示板上都贴着通缉无影的妍羽画像,稍一打听就明白了,郑大人果然把气都算在了无影头上,她怕被跟踪没敢回魏家。
远窈回到村屋时看妍羽正一手扶着门一手拉扯着丁炎,刚要开口听丁炎道:“虎毒不食子,我不等了,远寞不会有事的,再不走太阳都要下山了……”
“小羽”,远窈跑上前松开妍羽的手继续道:“远寞都留不住小丁,不要再逼他了,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
“怎么样?酱油桶没事吧?”
远窈眼神有些躲闪,既不想说实话又不想骗妍羽,倒让丁炎紧张的屏住呼吸等远窈开口。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脸懵,丁炎突然提了一口气道:“行了,不管怎样,远寞成为父亲前我是不会去见他,那以后见与不见,随缘吧。
你们不送送我吗?”
妍羽走两步见远窈没动,“你到底怎么了?走啊。”
远窈挤出笑容被妍羽扯着往前走,路上妍羽瞟了几次远窈,看她心不在焉总觉得怪怪的,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毫无回应。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走到镇子口,妍羽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感慨道: “哎呀,咱两又没什么事儿,和阿炎一起去江南不就得了吗,走,去镇子上买点干粮直接走。”
远窈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妍羽拽的跑了起来,丁炎倒是欣喜的很,追上去说三个人就别租马了租马车吧。
擦肩而过的人只是瞄了一眼妍羽,吓的远窈立即捂住她的头,说道:“这个主意也不错,不过我们绕过镇子,走到安全、走到能歇脚的地方,我再回来置办。”
妍羽蹭着脑袋哀嚎喘不上气儿了,挣扎着露出脸直喘,“我说魏大捕快,你是不是回去一趟碰到以前的老相好了?魂儿都被勾走了。”
“别胡说。”
“无影,真的是无影,快来人啊”,一位中年大叔手里摇着妍羽的画像激动的直跳,见三人跑开撒丫子追,边追边喊:“抓无影,一百两,抓住我们平均分。”
妍羽和远窈拽着丁炎飞到了树上,跑到杳无人烟的地方才敢落下,二人都叫丁炎先走,丁炎也觉得没有自己她们的行动更方便些,点头到了句“后会有期”。
两人走到河边立即拍拍脸又喝了几口水,妍羽一开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欲咳不咳的,她轻轻咳两声不顶事儿,使劲一咳自己也吓的往后垫了几步,河水变色倒是看不清,但石头和几根杂草上的血色清晰可见。
远窈立马搂过她、捋捋胸口又捋捋后背,叨咕着:“怪我了怪我了,这几日的药又断了,我们离开青川县地界,去其他县城下的小镇子找大夫好好看看。”
远窈说完就抱着妍羽往起站,瞬间被妍羽拉住喊道:“我这是心结。”
远窈愣住了。
“其实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想,我不愿意你和我一起偷偷摸摸的过日子,我希望我们可以累了就在家睡一天,不累就到处去玩去郊游去品赏美食,但现在做不到了,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和我一起受罪……”
“你想说什么”,远窈听的心慌,强调目前只有青川县的县城和镇子贴了悬赏的画像,其他地方或许是安全的,有她在不会让妍羽受到任何伤害。
“是良心过意不去”,妍羽抓紧了远窈的手,低头看着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做的是错的,但我做的确实违反律法,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将来,让我去自首吧。”
远窈两眼无神的盯着妍羽,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妍羽顺势抓过她的胳膊往自己腰上放,垫起脚抱住她的脖子轻声说道:“我在一个戏文里看到过一句话,有出必须先有进。
我们找义大人帮忙,将案子移接到京城,我相信老天爷会祝福我们给我一个公道的。”
远窈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手紧了紧,好想使劲缠住妍羽的身体,将她永远镶嵌到自己身上。
“赎过罪后不再是你听我的,而是我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你说干啥就干啥,嘿嘿。”
妍羽眼角挤出的泪珠仿佛砸在了远窈的心上,使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似的。
“我陪你”,远窈三字一出直接吻住妍羽的唇,辗转厮磨二人从河边转到了树下,满眼的舍不得。
义大人在朝廷里的人脉还是挺广的,京兆府审理无影案件,郑大人这个小县令是一点也插不上嘴。
但远窈听到判三十年揪心的失落感显在脸上,妍羽只好笑笑掐住她的脸蛋劝道:“放宽心,新皇登基以后还没有大赦过天下,没准儿三十年就变成了三年、三个月、三天,没准儿我就是牢房一日游,明日就回来了。
你一定要每天都想我,咦咦咦笑一个。”
妍羽正轻轻掐着远窈的脸就瞟到她身后衙役手中的枷锁,见过和要亲自尝试果然不是一回事儿,立马收回手放到身后使劲攥着控制抖动。
“时辰到。”
远窈拉过衙役,偷偷塞了一锭银子小声说:“通融一下,这里离牢房也就几里路,枷锁和囚车就算了吧,我们一起走过去,既然来自首她就不会跑。”
衙役把银子塞了回去,京城不比小县城,虽然今天他领队,但大家都是互相监督没人敢搞特殊。
远窈红着眼睛说了一路我一定会陪着你,妍羽也只能眼泪含眼圈的微笑面对,牢房的探视时间还是了解过的,一个月只有两次一次也只有一刻钟,偶尔还会出去做苦力,就像狗蛋儿那样,几个月都见不到了。
牢房潮湿,妍羽第一夜完全无法入眠,脑子里像拉皮影戏一样频频闪过“替天行道”时的画面,也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还会那么做吗?
会,但如果先认识远窈一定不会儿。
三十年,三十年后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满脸皱纹和老人斑,胳膊腿都伸不直还驼背?远窈会不会嫌弃自己?不过真的让她等三十年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
“魏大捕快、魏大捕快”,妍羽看到远窈又穿回了捕快服,就像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她一样照常巡逻,突然面前冒出个活波可爱的小姑娘,正蹦哒哒的叫着她往后跳着走。
“我好看吗?我可爱吗?”
妍羽看不清那小姑娘的脸,只看到远窈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她气的冲过去远窈竟从她身边走过,完全无视她。
“魏远窈、王八蛋。”
妍羽喊着坐了起来,抓抓头发环顾四周,没想到竟也能睡着了。
“放饭了放饭了”,狱卒边喊边敲牢房栏杆,昨日的晚饭妍羽已经领略过了,完全不用期待今日的早饭。
她背对着牢房门,透过那连自己都爬不出去的小窗口看向天空,只希望家属探望日早些到,鸡腿、红烧肉、肘子、糖炒栗子,馋的舔了舔嘴唇。
听到“吃饭了”下意识回复放那吧,又一声吃饭了才感觉到不对劲,没想到这才一天就想远窈想到幻听。
又是一声吃饭了她立马回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甩甩头又使劲闭了两下眼睛,拍打脸蛋嘟囔醒醒醒醒。
“小魏,这边。”
妍羽扶住牢房门,亲眼看着远窈一间一间的给人盛饭才敢相信眼前的狱卒真的是她。
妍羽哼哼傻笑了两声晃动着栏杆不知所措,又背过身掐起腰嘻嘻嘻嘿嘿嘿的傻笑,冷不丁回头瞅两眼都能和远窈对视上,又会吓的转回头,总觉得被别人发现就全没了。
晚饭过后远窈终于不用再巡视,新人入职第一夜就值班是重任也算是考验。
所有人都离开后,远窈立即抓过妍羽的手,“我说过,我陪你。”
妍羽撅起嘴就要哭,边哼唧边把嘴巴往栏杆中间送,可栏杆忒粗间距也只有女孩子胳膊那么细,完全伸不出去。
远窈在她鼻尖刮了一下,笑的一脸宠溺,“行了”。
妍羽盘腿坐到地上,抓过远窈的一只胳膊窝在肚子和腿中间,侧身靠向栏杆,远窈也半蹲在地上,另一只手捋着她的头发,“坐一会儿就好,地上凉。”
妍羽摇着头不说话,心里想有远窈在身边陪着,三十年又算什么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