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被愚弄的男人
这天诊所关门后,石映山凑到数钱的那对母子跟前问:“今天收入多少钱?”
小全说:“三千七百……”
杜烟柔打断说:“没那么多,昨天的还在里面呢。”
小全说:“昨天的没在里面。”
杜烟柔说:“在里面呢。”
石映山打断母子争论,说:“在不在无所谓,都是咱们家的钱嘛。”看小全撅着嘴,石映山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小全走后,石映山说:“我想给珺珺汇点钱。”
杜烟柔问:“为什么给她汇钱?”
石映山说:“好多年都没给她一分钱了。”
杜烟柔问:“你想给她多少?”
石映山沉吟了一会说:“怎么也得一万吧。”
“什么?”杜烟柔几乎跳起来:“你可真够大方的啊?一张口就是一万!”
石映山忍着气说:“我是她爸爸呀!”
“爸爸?她把你当爸爸了吗?这么多年她来看你一眼吗?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吗?”
石映山语塞,杜烟柔说的一点没错,但是,毕竟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先对不住孩子。于是为女儿争辩道:“这不怪孩子,是我这个爹有错。”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拆散了你们父女呗?”
石映山不想吵架,语气尽量和缓地说:“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完杜烟柔忽然意识到,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诊所刚刚兴旺起来,可以说日进斗金,没有石映山是万万不行的。她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柔声柔气地说:“我就是生珺珺的气呀,你说哪有这么做女儿的,好几年了对你不闻不问,好像她是从石头窠里蹦出来的,眼里哪有你这个爹呀!”见石映山脸色阴沉下来,忙转换攻击目标:“其实也不怪孩子,一定秦淑影挑唆的,她才和你这么生疏。算了,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过,所里的药需要进货了,等过几天宽裕些我再给她汇,好吧?”
既然她答应了,晚些天也没什么。石映山想当然地以为杜烟柔一定会把钱汇给女儿,他一面欣慰自己尽了父亲的义务,一面感谢杜烟柔明理识义,工作起来更卖力了。半年后的一天,来了一个女病人,长相酷似秦淑影。女病人走后,秦淑影的影子一直在石映山眼前晃动,不知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是他的电话不仅被杜烟柔办了呼叫转移,还放在她那里,有电话打过来,她认为可以接的,他才可以接。石映山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秦淑影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他怒气冲冲,质问杜烟柔:“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给汇钱?”
杜烟柔楞了:“汇钱?汇什么钱?”
石映山吼道:“你装什么蒜?给珺珺汇钱!”
杜烟柔仿佛刚刚想起来似的,拍打着自己的头连连道歉:“哎呀呀,你看我这脑袋!对不起,对不起,忙来忙去我就给忘了。”
石映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正当他暗自懊悔刚才的冲动时,突然杜烟柔反击了:“你给秦淑影打电话了?你为什么还跟她勾搭?你背着我,偷偷摸摸,你还和她藕断丝连,呜呜乌,亏我那么爱你,呜呜呜!”
石映山被这机关枪扫射似的质问搞得不知说什么好,他无力地辩解道:“我要是早点给她打电话,早就知道你没给汇钱了。”
杜烟柔呜呜的半天,并没有一滴眼泪,她说:“我的钱,我为什么要给她!”
石映山纠正:“不是给她,是给我的女儿!”
杜烟柔说:“给你女儿就是给她!”
“泼妇!”石映山脱口骂了句,摔门而出,下楼在诊所的沙发上躺着,越想越生气: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却成了她的钱。这些年他挣了那么多钱,口袋里的钱不超过一百元,银行里的存款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分钱。他辛辛苦苦,奴打奴做,都是在为她做嫁衣裳啊。
忽然电话响了,是小全打来的:“石叔叔,不好了,我妈吃安眠药了!”
“又来这一套!”石映山叫小全快打120急救电话,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上。见小全和杜烟柔正在争抢一个白色小药瓶。石映山冲上前一把夺过药瓶,怒吼道:“你能不能不作死,你也不怕吓着孩子!”
“我不活了,我死了让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吃不了兜着走!”杜烟柔哭着叫着。
急救车来了,杜烟柔却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急救医生和护士,加上石映山和小全,四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弄上救护车。到医院洗胃灌肠,一直折腾到天亮。
和每次死亡游戏之后一样,杜烟柔照旧说:“我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容不下别的女人。”
这句话再也不能让此时的石映山有丝毫感动,他冷冷地说:“算了,你要爱死我了。”
杜烟柔看着他沉着脸,又故伎重演说:“亲爱的,别生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以命相搏了。”
“以命相搏”?石映山在心里重复着这四个字。她真的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和一个动不动就玩命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山崩地裂烈焰飞腾。石映山再也不敢提汇款的事,而杜烟柔更不会去提。倒是小全,在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问妈妈给小珺妹妹汇钱了吗。杜烟柔的回答是:“吃你的饭!”
这天晚上,石映山又推开了爬在他身上哼哼叽叽的杜烟柔,翻过身给她一个后背。这是在杜烟柔“以命相搏”之后第几次推开她,石映山也记不得了。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耄耋老人,肾上腺已经枯竭,再也分泌不出性激素来,无论杜烟柔怎么抚摸、挑逗、刺激,石映山都像一个木乃伊一样毫无反应。现在一到夜里,他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对欲火中烧的杜烟柔越来越反感。而杜烟柔又有得不到满足誓不罢休的精神,所以经常搞的石映山彻夜不得安眠。为了躲避杜烟柔的折磨,他索性搬到楼下诊所的诊察床上去睡。
几夜的辗转反侧,石映山越想越觉得杜烟柔对他根本没有爱,虽然她口口声声把爱挂在嘴边,实际上是她哄他为己所用的把戏而已。一次次以爱之名的自杀游戏,也不过是迫使他俯首听命的卑劣手段。但他又不愿意承认这是真的,他不至于竟这般愚蠢到笨蛋十足的一个大傻瓜吧。而且自杀游戏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如果抢救不及时真的会送命啊。石映山的一个酒肉朋友,在当了小煤矿老板有了几个臭钱之后,养了一个小狐狸精,越来越嫌弃已经成了黄脸婆的妻子,就向她提出离婚。妻子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数次以服毒自杀谏夫悔改。丈夫念及曾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分,几次救她性命,然而最后一次,抢救无效死亡。杜烟柔就没有想到过这是一个玩不好就可能送命的游戏?以她的精明,以她对生命的热爱,绝不可能……?石映山突然灵光一现:药,药一定有问题!
石映山翻身跃起,从橱柜的角落里找出被杜烟柔吃了一半的那瓶安眠药,倒出几片凑近灯光细细观察,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将一片放在嘴里,不到两秒钟他就断定,药瓶里不是安眠药,是维生素片!
石映山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被愚弄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