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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午夜,沉睡中的柳氏听闻有人叫她道:“柳氏,柳氏,该上路了。”
柳氏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但见黑白无常提遛着脚镣手铐向她走过来,不由心里发慌,自问道:“我终日不曾为恶,怎么就活不过一个甲子?”哆嗦着开口问道:“神差大人,我所犯何罪?还望告知。”
“柳氏,乙巳年、庚辰月、辛亥日卯时生于偏坡寨柳家屋基,是与不是?”黑无常阴森森地看着柳氏。
“是。”
“那随我们走吧,有什么话到秦广王面前说去。”验明了正身,黑白无常利索地锁了柳氏,径直来到秦广王殿下。
“殿下所跪罪妇柳氏,你儿媳马氏状告你纵夫行凶,知情而隐瞒不报。你可认罪?”秦广王手起狠拍惊堂木,柳氏吓了一哆嗦。
“都是我夫君威胁我的,我有口不敢言,望大人明察。”柳氏说罢急忙府拜于地。
“上孽镜台!”秦广王见柳氏拒不认罪,想通过孽镜看看柳氏是否如马氏所言纵夫行凶。
柳氏走上孽镜台,双手搭到孽镜边缘上,半年前家里的景像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孽镜之中。
孽镜中,她家房前屋后油菜花一片金黄,家里只有儿媳马氏一人在家,正在卧室里用浴桶洗浴,马氏手拿棉帕不断轻抹身子,激起阵阵“哗哗”水声。不一会儿,柳氏的夫君吴德牵着牛回来了,他把牛关进圈里,就朝屋里走去。他回客厅倒了杯茶喝,被“哗哗”水声吸引,他蹑手蹑足地走朝发出水声的儿子和儿媳的卧室走去,在门外静静地侧耳倾听那哗啦哗啦的水声,片刻又把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凑近门缝,猫着腰往里屋目不转睛地瞧着,一副饿猫见着了鱼一般的模样。
约莫半袋烟的时间过去了,吴德站起身来,推开了那道门。“啊——,公爹,你进来做甚?我在洗浴。”马氏一脸惊愕,双手环抱胸前,往下缩了缩身子。
“我来帮你搓搓。”吴德大踏步走了进去。
“你再不停下我喊人了!”
吴德听见马氏说要喊人,顿时害怕起来,毕竟,对面不到五十米,就住着一户邻居。他顿了顿,暗忖:“现在退出去倒是没事儿,但马氏嘴快,保不齐哪天被她说出今天偷窥的丑事。”反手关上房门,大踏步跑过去,双手按住马氏的肩,使出全身力气,把马氏溺于水下,根本没给马氏叫喊的机会。
他的儿子、马氏的丈夫吴毅抗着锄头回来时,推开门卧室门的瞬间,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父亲瘫坐在地上,身上衣物湿漉漉一片,地上也洒满了水渍。走近一看时,马氏浸在浴桶水底,没了动静。
“爹!你这是干什么啊!她可是你儿媳呀!”叫喊着高高地抡起了锄头。孽镜里的这一幕柳氏是亲眼目睹的,她慢慢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及后来发生的事情。
那天,她跟随儿子前后脚进的屋,她就站在门外,看着儿子高高举着锄头哭喊着准备往吴德的头上砸去,她正不知要如何阻止儿子时,只听吴德喃喃自语道:“砸下来吧,爹爹对不起你,毅儿,帮爹爹个忙,早日解脱,等官府来拿去,我不死也得在牢里度过后半生。”
吴毅终究是没把锄头砸下去,他丢了锄头,拉起父亲说道:“爹,我下不了手,你是我亲爹啊!你起来吧,想想怎么向马家交代吧!”
“孩儿他爹,你先出来,让毅儿给马氏穿上衣物。”柳氏看着吴德,忍着恶心盘算着:“这事要是张扬了出去,这个吊葫芦一样一代只有一男丁的家,估计就得断了根,毅儿夫妻俩自从生下大孙子后,十余年来,一直没了动静。马氏这么个死法要是被传出去,哪还有姑娘敢进这个家门?马氏死了不可能活得过来,不能再搭上一个。”权衡之下,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
中午十分,一阵爆竹声从吴德家传出,农忙中的左邻右舍,丢下了手里的活,从四面八方赶将过来。在这个寨子里,爆竹声响要么是喜事庆祝,要不就是有人离世燃放“落气爆竹”。喜事一般提前就定下吉日,早早地通知左邻右舍前来帮忙及庆贺。没有收到通知就燃放爆竹,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死了。
陆陆续续赶来的左邻右舍,围着停放在堂屋里盖着崭新床单的马氏,旁敲侧击,想问清马氏的死因,吴毅向大家解释说:“今天和贱内吵了嘴,一时没忍住掌了她的嘴,没想到,趁我们上坡干活,她在家里投了井。”他一直说着自己不该动手之类的貌似悔过的话,说道动情处,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众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吴毅见族宗二叔吴辛也到了,跪在他二叔面前请求他当总管,安排一应事务,务必要让他的妻子风光下葬。
“各位宗亲,各位寨邻,马氏生前与人为善,不曾与他人争吵过半句。现被落水鬼蛊惑,投了井,我们无比悲痛。但人死不能复生,操办好后事,让马氏入土为安是当务之急。吴毅感念她生养吴福有功,想要让她走得风风光光的,无奈以他一人之力难以达愿,在此,叩请各位宗亲、寨邻助一臂之力,送马氏最后一程。承蒙吴毅抬举,本次大事,委我负责安排各项事务,希望大家支持……”吴辛在这大沟寨还算德高望重,他的吩咐,无不听从。
片刻之间,挑水、砍柴、请道士先生、向距离远的亲戚报丧、砍寿木、请木匠、采购、请风水先生等等一应事务都一一吩咐了人,各自行动,当天晚上就开坛起了道场。
马家人到来时,已是半夜时分,吴毅迎出去跪在岳丈面前,说着他中午时的那套说辞。他岳丈也是深信不疑,女儿的脾气他也还算了解,看似温柔实则犟脾气上来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没细想其他。
马氏的丧事结束那天,按风俗,要把死者衣物等用品在岔路口火化。当地还有一个传说,火化衣物时烟飘去的方向,就是近期内要办丧事的方向。那天,那烟直直地冲进吴德家的院坝,整个院坝里的人都被呛得咳嗽不止,有人议论说:“马氏上山的日子没看干净,这下一个会是谁呢?”
果然,没出三个月,干活收工的吴德一家三口,才到院坝边上,就看见刚满十岁不久的吴福躺在院坝里,双手捂着脖子,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着。
“毅儿,快去砍柳条来,福孙儿估计被走阴捏了。”吴德丢下背篓朝吴福跑去,拉开他的双手后掐住了他的人中,口里骂着走阴。他口中的“走阴”,是当地传说里的白天来抓人魂魄的阴间鬼差。
吴毅把砍来的柳条交到了吴德手里,他拿着柳条,对着吴福边抽边喊:“我打死你个阴走阴,我打死你个阳走阴,放开我孙儿。……”渐渐地,吴福停止了抽搐,也没再吐白沫,可是也没有了呼吸。
吴福被草草地埋在了后山的小树林里。宗亲里有人建议吴毅说:“你家屋基可能出问题了,你夫人没了还没出三个月,儿子又没了,找个厉害点的道士开坛作法驱邪祟吧!”
夫人的死,吴毅心里明镜似的,不是什么鬼怪作祟,可儿子也这么离奇地没了,他信了屋基出了问题之说,还请了道士来家里做法驱鬼捉妖。没了儿子,吴毅活下去的动力也没有了,天天与酒为伴,时而满嘴疯话时而烂醉如泥,没撑过一个月就一醉不起没了性命,吴毅是葬在马氏旁边的。这个家,只剩了吴德和柳氏两个孤寡老人。
柳氏还在回忆里反复推敲孙子及儿子的死是怎么回事儿时,孽镜里,刚好呈现出她被黑白无常押解的画面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孽镜呈现马氏死后到她死时的场景时,柳氏正沉浸于自己的回忆之中,孽镜里的画面,她一个片段也没看到。她想重新测试一次,看看孙子、儿子及自己的死亡过程,她把手收回后再次搭了上去,孽镜却没有再次呈现画面。
秦广王见柳氏怨恨未解,开口道:“孽镜一个轮回只可观一次,罪证陆判官已详细记录,有何不解的怨可找陆判官询问。”
“判官大人,我孙儿、我儿子和我是怎么死的?”
“被你夫君用乌头毒死的!”
“可否说的明白些?”
“你夫君因惧奸马氏未遂丑事被扬而溺亡马氏灭口,得你和你儿包庇而逍遥法外,后因惧怕杀人事败,心生恶念,把乌头拌入饭中,欲毒杀你和你儿灭口,岂料你孙儿替你母子代过误食而亡,他假借走阴之名,蒙混过关后,毒杀你母子的恶念越发深重。趁你儿借酒解愁时,提前在酒中加入了乌头粉,众人都只道你儿是醉酒而亡。你今晚喝的茶,你真没发现有异处?里面整整加了两大勺乌头粉。以你现在包庇之罪,可往第十殿转轮王处轮回投生。”
“这天杀的,怎能如此狠毒?虎毒尚不食子,就算不入轮回,我也要他不得善终!”柳氏哭得无力地瘫坐在孽镜台上。
“日游神,夜游神何在?命你二神日夜游走阳间,记录他们罪行,你二神可有失职?留下了这么一个罪孽深重之人在人间为祸。”秦广王一一声咆哮,日游神夜游神出列拱手回道:“吴德祖上积有阴功,庇佑他不受火烧雷劈水淹金侵之害,因此,没办法拿他。”
“命你二神不分昼夜盯紧了这煞神,伺机收了他。”秦广王吩咐二神道。
柳氏的肉身,在众宗亲的帮助下,入了土。吴德埋了夫人,知晓他罪行的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每天睡觉不再想着被官府捉去砍头了。可每天夜里他独自趟床上后,“你好黑的心,你不得好死。”的诅咒声总从天而降,一会儿是孙子的声音,一会儿是儿子,一会儿是柳氏,一会儿是马氏,有时候是他们一起诅咒,诅咒声一夜强过一夜。
日游神夜游神苦盯十余个日夜,终于找到了机会,吴德偏着脑袋挖一堵土墙,日游神一口仙气吹过高高的土墙,土墙随风而倒,把吴德整个埋于墙体下,他正想求先祖救命之时,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吴氏不肖子孙吴德,溺杀儿媳、毒杀妻儿子孙,罪孽深重,从族中除名,不再受先祖庇佑!”
一殿阎罗秦广王,端坐于大殿之上,扔出判签道:“判吴德,受九九八十一种酷刑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入轮回超生。”签出笔随,在生死薄上,朱砂笔叉掉了吴德之名。
吴德的肉身,在土墙里,被虫蛀鼠咬,待到邻居循着臭味儿找到他时,已止剩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