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破执成超越,大善铸大心。”这两句要义点出了雪漠心学不同于以往心学的关键处。以阳明心学为参照,阳明心学作为儒家心性学说发展的集大成,加之择取了佛道两家的精要思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阳明心学因注重事功,而不重破执超越,这样,在解决罪恶问题上便难免力有不逮。许多信奉阳明心学者,都容易因善恶标准的参照体系问题,产生一些弊端,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那些信奉阳明心学的大家,可能在建功立业的目的下注重杀戮,崇尚暴力,如曾国藩,如日本军方的阳明心学信仰者。
王阳明在晚年时提出了“四句教”,对其思想体系进行了高度概括,四句教也被认为是阳明心学的精髓要义。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简单说来,在心之本体层面,善恶二元对立的区别是不存在的;在意识(心念)层面,有善念和恶念的区分;在良知层面,即道德层面,要能够判断善恶;在行为(格物)层面,有行善与作恶的区别,因此要为善去恶。那么一个人要修习阳明心学,就要从行为、心念、良知到心之本体不同的层面,去修行并达到相应要求。严格地说,阳明心学的体系是完整而严谨的,把儒学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因王阳明是天纵奇才,且能着力用功,是上根利器之人,很难复制,阳明心学在方法论上没有留下像禅宗那样严格的次第和实践印证,要是其后学(注:【阳明后学流弊】清代学者全祖望批评说:“自明中叶以后,讲学之风,已为极弊,高谈性命,直入禅障,束书不观。”阳明后学的狂慧流弊表现为:一者不重踏实修持;二者不重经典学习)没有像王阳明那样的用功和体悟,只是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容易流于狂慧,很难达到破执超越。“无善无恶心之体”从表面上看与佛家文化的超越二元对立非常相似,但从究竟意义上看,阳明心学是不是真的让心之本体层面的无分别智慧生起妙用,能在行为层面将其打成一片,缺乏像禅宗那样的诸多实例。并且阳明后学对于“四句教”的理解有很多争议分歧,主要针对无善无恶,以及良知良能不学而有、天然知善知恶等问题。例如,阳明后学中有勇于任事者却陷于功利主义,或者不择手段;又有认为良知本具,知善知恶,不重踏实修持者,陷于狂慧。实际上,在没有经过踏实修行发掘纯然良知之前,一颗蒙尘的凡俗之心是很难知善知恶的,这需要严格的修证,靠机械思维或是自以为是,是发现不了良知的。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善恶标准的参照体系。阳明心学的心之本体侧重于道德层面,似乎更应该注重善,但有个现象令人费解:秉持阳明心学的人所认为的善,往往只是对其自身及其团体有利的善,对于另一群人很可能就变成了恶。如阳明心学在近代日本大行其道,为日本明治维新及近代扩张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动力,在日本人的心目中,侵略扩张和屠杀是符合他们的善恶标准的,但对于侵略对象而言,却是极大的罪恶。究其根本,在于阳明心学善恶标准的参照体系没有脱离儒家的伦理纲常,为了忠君或某一部分人的利益而伤害另一部分人,被认为是合乎情理的善。这种善只是局部的小善,而且很容易翻转为对他人的恶。
(待续)
附:作者介绍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8卷)、《佛陀的智慧》(3卷)、“光明大手印”系列(10本)、“雪漠心学大系”《文化传播学实践教程》《雪漠心学概论》《雪漠智慧课程》等;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2004年度“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和甘肃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