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家的小村子,是一个人口只有300多人的小自然村。作为一个外嫁的女儿,户口也往外迁了,但我始终觉得我还是这里的一份子,我时常梦见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小村庄是爷爷小时候,由镇上其他两个大的自然村迁出一小部分人,而组成一个新的村庄。因此村里有两个姓氏,林氏和郑氏。最初的时候,村里只有三座房子,林家人多有两座,郑家一座。老屋就是林家其中一座房子,只是后来因为人口繁衍和经济水平提高,大家慢慢都搬离这座老屋了,目前另外两座还有人居住。
听奶奶说老屋故事
中式建筑都讲究对称,老屋两边的结构是一样的,老屋因为承载着半数的林家人,房子的规模比村里一般的房子要大许多。从客厅往左右两边走,依次是房间,上下两间叫一扇,老屋有3扇共6间房,房间正前方还有2间厢房,加起来一共是16个房间,房间再往前走是餐厅,最后是厨房,两边加起来有8个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一大排猪圈,当然这不算房子,哈哈。
据奶奶说,那时候在老屋,用厨房还要排队。那时爷爷和叔公都结了婚,他们兄弟已经分家了。孩子们都还小,睡觉靠挤一挤还能解决,但是没有多余的厨房可以分给他们了,只能轮流使用一个厨房。要是今天谁家煮肉,那一定会先用厨房,因为锅里的油水还能匀给下一家,一点儿也不浪费。
餐厅我们老家叫“过水厅”,老屋客厅是公用的,除非是家里办大事,客人来了才会在客厅招待,不然就是在过水厅的餐桌上招呼客人。过水厅只放了菜橱和餐桌,菜橱在以前的年代,是个很重要的家具,是女方作为陪嫁品从娘家带过来的。奶奶说老屋的过水厅,被菜橱排的满满当当,相当壮观。菜橱一般有三层,顶层用来放置不太常用物品,中间用来存放碗筷,剩饭剩菜,下面用来放一些杂物,比如小工具等等。
餐桌是一张八仙桌,配有两条长凳,还有一个单独的“椅头”,一个一人坐的凳子,是女主人专座,大概是因为短凳也方便上菜?靠墙的一侧,则是一条固定在墙上的两米长的长条凳,这基本上是孩子和男人专用。男人劳作回家,带着满身尘土和疲惫,往上面一躺,微微小憩一会儿,等女人做好饭菜端上桌,他的身心疲惫就全部一扫而空了。吃饭的时候,在长条凳上放一小条矮凳子,小孩子吃饭的高度就刚刚好了,农村生的孩子多,矮凳子往往需要用上很多年,用到后面,矮凳子都在长条凳上磨出道道痕迹了。
一座有16个房间的民宅,搁现在也是个“豪宅”了,数量单看不少,但是在十来家大几十口人来说,还是太拥挤了。奶奶说他们只分到一个半房间,一个用来睡觉,那时候一大家子挤一张床也没觉得多挤,后来大的就开始打地铺去了。另外半间是和叔公共用的,在房间中间拉一条线,稍微区分一下界限,靠里面的部分比较阴暗,还会轮换使用区域。
大概80年代左右,大家手头渐渐宽裕,爷爷辈种植的木头,也都长到能造房子了,于是家家户户陆陆续续都建起新房,从老屋搬走了。老屋慢慢没了往日的喧闹,只有偶尔路过去田里劳作的人会进入停留一会儿,还有就是除夕下午祭拜时,人们才会特意光顾它,它才又“热闹”了半天。
“鬼屋”探险
小时候,那座老房子一直是孩子们的噩梦,因为每次孩子不听话,家长就会恐吓我们:“你不听话是吧,好,晚上就给你抱去老房子睡觉,里面有鬼叻,看你怕不怕!”后来我们都称呼它“鬼屋”。
孩子们又总是充满好奇的,总想着要去探险,我和小伙伴们都跃跃欲试,想要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有好几次,我们走到老屋前,盯着里面黑漆漆又阴森森的客厅看,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会从空荡荡的客厅里,凭空冒出一只鬼来。但是同行的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讨厌鬼,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把我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统统吓没了,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回跑,生怕跑得慢了,就会被里面的鬼冲抓住。
直到六月的某一天傍晚,水田里的青蛙“呱呱呱”的叫个不停,我和三个同伴闲着无聊,再次约好去“鬼屋”探险。为了保证探险活动顺利进行,我们郑重其事的“拉钩钩”:谁不进谁小狗,谁吓人或者谁告诉家长我们去老屋,以后就不和她好了。有了这个小仪式,我们浑身都充满勇气,似乎都忘记了老屋里有“鬼”。
这是我第一次走近老屋,傍晚的夕阳斜斜的打在老屋的客厅,照的整个客厅金灿灿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木头发霉的味道,柱子靠近地上的位置已经开始腐烂了,木头的墙壁也因太久没打理,染上了一层黑漆漆的颜色,完全看不见原来的底色。墙壁上除夕那天贴上的对联已经慢慢褪色,有的已经被风吹落了,有的被吹掉一角,随着微风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小伙伴们也很好奇,东瞧瞧西看看。厅头有个很长的供桌,供桌前面有一张桌子,除夕祭拜的时候会用到,估计就一直保留着了。客厅外面还有个打糍粑的大号石臼,上面盖了一块木板,小伙伴还好奇的把它打开,看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宝贝,里面除了积攒的的灰尘,当然什么也没有。客厅有个小门通向屋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大概搬家的时候都收拾干净了吧!
我仰起头往上看,有的地方瓦片估计被风吹落了,天花板上有很多雨水侵蚀过的痕迹,雨水在木头上“画”出各式各样的花纹,居然一点儿也不突兀。再往前看,有两根柱子立在半空中,虽然久未打理让它布满灰尘,但还是能看得出上面有过精雕细琢,小小的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图案。
我又想数数头顶有多少根房梁,“一,二,三,四,五…”还没等我数完,忽然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和这静悄悄的黄昏里格格不入,我们都被吓到了,不知道是谁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是不是那个什么来了啊?”,我们忽然都害怕起来,开始手拉手一路狂奔回家。
当晚我做了一夜噩梦,梦到我在老屋没跑掉,被“鬼”抓到了,它不让我回来,可是我要回家啊,我拼命跑,总是一次又一次被它抓住…第二天我就发烧了。村里的老爷爷掐着手指算了一通,说我被吓到了,让我妈回来问问最近去哪里了,再回去烧个纸就好了。可是我拉过勾勾,我不能说啊,我一个劲的说:“没有,没有,没有吓到。”我妈没办法,只能随意揣测着找了地方去烧纸,过了三天,我的烧终于退了。
又过了几天,吃饭的时候,听爸妈聊天说起:“老屋的瓦片前几天掉了好多下来,老房子没人住真的不行啊!”哦,原来那天是瓦片掉下来的声音啊!
老屋“消失”
后面的二十几年时间里,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瓦片数次大规模掉落,林氏家人组织补了几次,再后来房梁已经经不起踩踏了,想要修补都困难重重。老屋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再也挺不起它的脊梁了。
林氏家人终于痛心的决定,让它换一种方式重生,把老屋拆除,在原来的地方建一个新的林氏祠堂。现在农村已经禁止伐木了,想要建木头的程序太多,且后续维护需要大量的人力,现在村里青壮年多数外出了,实在维护不动。
今年回娘家,我特意去看了新的祠堂,老屋的地被整成一块非常宽阔的水泥地,新的祠堂屋顶上盖着红色的琉璃瓦,水泥的墙壁,左右两边有两扇大大的窗户,供桌和桌子也还在,只是和我印象中的样子又斑驳了几分!
尽管我没在老屋生活过,但是真的发现它不在了,还是挺难受的。前两年,爷爷亲手建的那座老屋也拆除了,我忽然觉得,我的童年回忆已经失去一半了!
虽然老屋不在了,但是我知道,它的故事会一直在小山村里传唱,跟着小山村一起见证时代变迁,岁月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