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我从电厂辞职了,这份工作家里人挺满意的,体面,工资也可以。
前年我还在城市某个便利店打工,上夜班。我在那个便利店干了8年,8年每天都是夜班——晚9:30上班,第二天早7:30下班。我真觉得我挺厉害的,能熬这么久。可能在别人眼里我这是不求上进,没出息吧。
说实话,工作多年,在便利店的日子是最舒心的。每天按时上下班,工作内容不费脑子,同事也合得来,有时候接货搬搬货也算是锻炼身体了。这个工作最大的好处是后半夜没啥顾客,有大把时间可以看书。在这我读了《史记》,《白鹿原》,《金瓶梅》等书。甚至还坚持啃了一遍《资治通鉴》,虽然没记住多少内容。读书是一乐,读人也是一乐。卖东西这种活,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斤斤计较的老头老太,豪气大方的醉酒大哥,假充阔绰的饭店服务员,电话不停的夜店小姐,成群结队的健身教练……小小的便利店,差不多是这个城市的缩影。
我的顾客中,最特别的是一个退休大学老师——一个总是满身酒气的老头。他个头挺高,腰板端直,方脸膛,戴着眼镜,眼睛不大,头发蓬乱。他总在深夜来店里找我聊天,坐在收银台旁边的凳子上,拿一瓶56度牛栏山二锅头,边喝边聊。我和这个老头聊读书,聊历史,聊人生,相谈甚欢,有时竟能聊到后半夜3、4点。他也刚好干完那瓶二锅头,拍拍屁股回家。让我惊奇的是,喝完一瓶白酒,他还说话利索走路不晃,后来才知道他是蒙古族,蒙族喝酒海量那倒是正常。天长日久,慢慢相熟,他也和我说起了他的家庭情况。他父亲是高级干部,母亲是师范大学历史教授,他自己是工业大学的老师。他有过两段婚姻,第一任妻子也是干部家庭与他门当户对,结婚不久因女方出轨,两人离婚;第二任妻子是医生,两人生有一女,女儿现在上海读大学,妻子不久前被确诊癌症,性情大变,受不了他酗酒,与他分居。他总是絮絮叨叨说起他女儿多优秀,他老婆多不待见他。我说你把酒戒了不就行了,他又蒙了一口二锅头,抹抹嘴说,戒酒有点难呀,我老婆现在都不让我进家门,只能来父母老房子住。我说那你活该,他呵呵一笑,继续喝酒。他也常常追忆叙说他的大学往事,还有曾经的初恋。他喝醉了总会兴致高昂地哼唱一首苏联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可惜他的心上人已不在他身旁。记得有一次他来店里,居然没喝酒,很认真的送我两本书,一本《普京传》,一本《动物庄园》。那本《普京传》扉页上还有他的签名。他说与我聊天很愉快,愿意称我为小友……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这个可爱的老头,那两本书还静静躺在我的书架上。
去年初,一个特别的机会,我进了电厂工作。面对新的工作环境,新的领导同事,我感觉我就像一颗即将钉进木板的钉子,很难融入这个集体。实在是机会难得,我心里还是鼓励自己坚持忍耐不要放弃。也许是年过三十,性格难改,在这干了半年多,我还是撑不下去了。无奈离开!我也清楚离开这的后果,要面对家人的质疑,又要开始漫漫求职路。可是我心里的甘苦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求别人理解。事情做了就不后悔,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