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读通鉴‖宝光照山河(前355)

周纪0039  原创作品,文责自负

原文:

齐威王、魏惠王会田于郊。惠王曰:“齐亦有宝乎?”威王曰:“无有。”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岂以齐大国而无宝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者与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惭色。

周显王十六年(前355),齐威王与魏惠王在郊外会猎。日暮时分,两人骑着马在郊野并辔而行,身后侍从抬着猎物,马蹄踏碎满地枯枝。

魏惠王忽然勒住缰绳问道:“齐国疆域辽阔,可有什么稀世珍宝?”

齐威王望着远处,若有所思,轻声答道:“齐国并无珍宝。”

魏惠王抬手示意,十二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他不无得意地说:“我魏国虽小,却有十枚径寸明珠,每颗明珠的光辉能照亮十二辆马车。齐国身为大国,怎会没有宝物?”

齐威王闻言,微微一笑,马鞭轻点四野:“我与大王对珍宝的见解不同。我有数位臣子,檀子镇守南疆,楚人不敢进犯,泗水流域十二个诸侯国都来朝贡;盼子驻守高唐,赵人不敢东渡黄河捕鱼;黔夫治理徐州,燕国百姓在北门设祭祈求平安,赵国百姓在西门焚香祷告,更有七千余户百姓迁居至此;种首掌管治安,警戒盗贼,齐国境内路不拾遗。”

暮色中,齐威王的声音愈发清朗:“这四位贤臣的功绩,其光芒何止照亮十二辆马车?”说话间,晚风卷起他藏青色的衣袍,猎场四周的火把次第点亮。

魏惠王沉默了,许久不作声,手中的缰绳也不觉松了,身后十二辆珠光宝气的马车在暮色中黯然失色。齐国将士手中的火把,在浓重的夜色里明亮闪烁,连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

这一段故事载于《史记•田世家》。魏惠王以夜明珠为宝,齐威王则以人才为国之重器。前者沉迷器物之华,后者着眼治国之实:贤臣守疆则外敌不犯,治民则百姓归附,安内则路不拾遗。当魏国炫耀珠光时,齐国已通过人才布局将边疆变为繁荣之地,使邻国百姓自发祭拜城门以示敬服。这场价值观的交锋揭示,真正的强国之道不在聚敛珍宝,而在善用贤能。魏王之愧恰印证了重物轻人的局限——夜明珠终会湮灭,但人才缔造的安定与强盛却能被人长久铭记。

刘向的《说苑•臣术》记载了另一个齐威王与贤臣的故事,与此篇相得益彰,不妨一看。

齐威王在瑶台游玩时,成侯卿(即邹忌)带着大批随从车马前来汇报国事。齐威王远远望见这支盛大的队伍,皱眉问左右侍从:“来的是谁?怎么排场这么大?”

侍从答道:“是成侯卿。”

齐威王不悦道:“国家这么贫困,他倒摆起谱来了!”

侍从们解释:“施恩者有权要求回报,受恩者也有办法改变现状。大王不妨听听他的说法。”

成侯卿来到瑶台,上前参拜说:“我是邹忌。”齐威王不理他。

他又说:“我是邹忌。”齐威王还是不理他。

邹忌第三次说:“我是邹忌。”

齐威王这才冷冷反问:“国家如此穷困,你为何还这般铺张?”

邹忌跪拜道:“恳请大王免臣死罪,容臣说明原委。”得到准许后,他直起身来开始陈奏:“臣举荐田居镇守黄河沿岸,秦魏两国不敢犯境;举荐檀子治理南城,楚国商人捧着绸缎来朝贡;举荐黔夫经略徐州,燕国供应牲畜,赵国进献粮草;举荐种首管理即墨,齐国财税丰盈;举荐刁勃担任大士,王族和睦,百姓富足。有这些贤臣辅佐,大王本可高枕无忧,何愁国家不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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