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人小传|晏小山之——落花人独立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小山是晏殊的第八个儿子,也有史书说第七个,这不重要,他生于宝元元年,比苏轼小两岁。

他的词集是在其生前就整理编撰的,最初取名《乐府补亡》,后来改为《小山集》,他的好友黄庭坚为他写《小山词序》,他为自己也写了一篇序《乐府补亡自序》。

他早年生在富贵奢靡的环境中,性情为人有人说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生未应科举,尽管有荫恩,挂个太常寺太祝的头衔,以他的清狂,肯定不屑一顾吧!

其实太常寺为九寺之首,史书说该职位只以门荫赐给两府宰执大臣的子弟,俸禄优厚,有“轻裘食肉”之称。

苏轼看到晏几道的《小山词》后,很佩服,听说自己的大弟子黄庭坚与晏几道关系很好,于是委托弟子想见见晏几道。

晏几道却回拒说:“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意思是当今朝廷的宰相、副宰相们多半是我家的门生旧客,我尚无暇相见。

十八岁时,父亲晏殊去世,宰相家族从此衰落。

三十四岁时,他的二哥因失官闲居京城,常去青楼狎妓,被检举下京兆府,然后以行检不饰不得叙用。

三年后,又发生郑侠上《流民图》事件。侠本是北宋皇宫的一个门吏,见王安石变法造成流民失所,饿殍遍野,激愤之下绘图上呈给皇帝,要求罢除新法,为群奸记恨。吕惠卿指使党羽追捕郑侠,搜查文书,审问其交游,因为晏几道与其为朋友,常有诗书唱和,也被一并收入大牢。

当时在郑侠家抄家抄到的小山词是,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

他把匆匆开放的小花写的楚楚可怜,孤独无依,神宗皇帝一看心软,就把他给放了。


他的朋友不多,有黄庭坚,郑侠,蒲宗孟,王肱等人。其中蒲极其奢靡,《宋史》里讲他写信给苏轼分享他的奢侈的洗澡养生大法,苏轼给他回复:先生养生之道甚高明,闻之欣慰。不过两点奉劝:一曰简朴,二曰仁慈。东坡回的也是狠!

四十多岁时,得到一个非常低微的小官,掌管茶盐酒税,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贵公子得经历多少人生的磨砺才能低下头来,俯就卑微的镇砦监官?

六十多岁,担任过通判和开封府推官,然后晚年悄然而退居京城。去世的前几年,还曾恭恭敬敬写过一首谀诵盛世的《鹧鸪天》,碧藕花开水殿凉。

在自序里他写,悲欢离合,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叹光阴似箭,人生的境遇如此虚幻。

黄庭坚的序我觉得写的很直白:晏几道为人傲岸张扬,疏于顾忌,文章翰墨自成一体,喜欢褒贬别人,而听不得别人的议论,当时的文人士大夫尽管欣赏他,又觉得他自负狭隘,所以一直沉沦下层。然后说了他的四痴:

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皆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乃共以为然。

他的二百六十首词绝大部分写酒宴来往,家居日常,男女恋情。他爱写小令,《鹧鸪天》《蝶恋花》,场景永远是贵族人家的厅堂庭院,而恋情也是思慕,虔诚,干净。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有时我忍不住总想,如果那天他见了苏轼会怎样?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人生。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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