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华洲城还在沉睡,欣桥市场却早已睁开惺忪的睡眼。运菜货车碾过结霜的柏油路,尾灯在浓雾里晕开两团模糊的红。老李摘下露水打湿的毛线手套,往冻僵的指尖呵气,菜筐上的冰碴子沾着凌晨三点的星光。
"老规矩,五筐茼蒿两筐青椒。"卸货工老周弓着虾米般的脊背,军大衣下摆蹭满泥浆。他的影子被货车大灯抻得老长,在堆成小山的泡沫箱上摇晃。市场西北角的王记水产亮起灯,老板娘用开裂的胶靴踹开卷帘门,铁皮震颤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菜摊前的老李跺了跺发麻的脚,塑料雨棚在寒风中簌簌作响。他小心翼翼地把还沾着夜露的菠菜摆成扇形,冻裂的虎口渗出细小的血珠。这双手供出了两个大学生,小儿子今年刚考上省城的重点高中——想到这里,他又往冻僵的手指哈了口白气。
"让让!让让!"水产店老板抬着结冰的泡沫箱挤过通道,冰碴子在他手背划出细密的红痕。泡沫箱里鲫鱼甩尾溅起的水花,在零下三度的空气里瞬间凝成冰晶。老板娘用围裙擦掉睫毛上的霜,他们五岁的儿子此刻正在三百公里外的老家酣睡。
天色泛起蟹壳青时,老张的早餐车吱呀呀碾过结冰的水洼。他揉面的动作像生锈的机器,围裙口袋里的X光片还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昨天搬运面粉时闪了腰,但女儿下个月的艺考培训费还差两千八。第一笼包子蒸腾的热气爬上玻璃,凝成蜿蜒的泪痕。
东边天际线泛起鱼肚白,商贩们的动作愈发机械。老李数芹菜的手速快得像点钞机,水产夫妻剁鱼头的闷响带着某种麻木的韵律。保洁员刘姐拖着半人高的垃圾袋走过,扫帚刮过的地方留下潮湿的拖痕,像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
菜场广播突然响起时,老张正往豆浆机里倒第五桶黄豆。沙哑的《茉莉花》旋律惊醒了蜷在纸箱里打盹的橘猫,晨光爬上沾着鱼鳞的水泥地,照亮了每个人眼底的血丝。运海鲜的三轮车又开始在通道里横冲直撞,新到货的洋葱在铁筐中翻滚,紫色外衣上还沾着北方的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