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配我牺牲

裘倩亲手把李棋齐从实习生培养成项目经理。

每次看他讲解方案时发亮的眼睛,我都在会议纪要上画满无意义的线条。

庆功宴后电梯里那个吻,被监控摄像头完整记录。

第二天我被任命负责裁员,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李棋齐。

推开办公室门,他的辞职信已经端端正正摆在桌上。

“裘总监,恭喜高升。”他笑得像把刀,“游戏规则,我懂。”

我当着他的面把辞职信扔进碎纸机。

“游戏?”我按下内线电话,“保安,请李经理出去。”

二十八楼的落地窗外,整个城市匍匐在我脚下。

这商业帝国的游戏规则,现在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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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厅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得人皮肤发紧。我坐在长桌尽头,手里那支万宝龙钢笔的金属笔身冰凉,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纪要上滑动。线条缠绕,毫无意义,如同我此刻胸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源头在长桌的另一侧。

李棋齐站在那里,背后是巨大的投影光幕,映着他年轻锐利的脸。他正讲解着“云端”项目的最终方案,声音不高,却有种穿透力,每一个吐字都清晰沉稳。光落在他眼睛里,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那种纯粹的、燃烧着野心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人。他偶尔看向我这边,视线短暂地碰撞,又移开,礼貌而专业,挑不出半点错处。

我垂下眼,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更深的、歪扭的弧线。

三年了。

从那个穿着不合身廉价西装、站在我面前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实习生,到现在这个站在集团核心项目汇报席上、锋芒毕露的项目经理。这三年,是我裘倩,一点一点把他从泥里拽出来,打磨掉青涩,亲手推到这个位置。我见过他深夜加班时疲惫却执拗的眼神,见过他为一个数据反复推敲的笨拙认真,也见过他方案被驳回时一闪而过的沮丧和迅速燃起的更旺斗志。

钢笔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助理小张把一份需要紧急签署的文件轻轻放在我面前,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我笔下的乱麻。我敛起所有情绪,拿起笔,唰唰签下名字,字迹凌厉如刀锋。再抬眼时,李棋齐的汇报已近尾声,他微微颔首:“以上是‘云端’项目最终方案,请裘总、各位董事审议。”

会议室里响起礼节性的掌声。我第一个抬起手,缓慢地拍了两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只有我自己才能察觉的、不易被满足的挑剔。他迎上我的目光,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点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思路清晰,数据扎实。”我开口,声音是惯常的冷静,听不出情绪,“落地性方面,风险预案再细化一层,周三下班前放我桌上。”

“好的,裘总。”他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那点属于年轻人的、被认可的兴奋光芒,在他眼中跳跃得更明显了。

会议结束,人群鱼贯而出。李棋齐被几个董事围着说话,姿态谦逊又不失自信。我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他身上。

“裘总,”人事主管云曼曼端着杯热咖啡,不知何时滑到我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亲昵的调侃,“棋齐这小子,真给你长脸。”她是我在集团里唯一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人,心思剔透得像水晶。

我端起自己那杯已经温了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开。“自己挑的苗子,总不能长歪了。”语气平淡,听不出骄傲。

云曼曼轻轻撞了下我的肩膀,笑容里有点促狭:“是苗子好,还是园丁太用心?”

我放下杯子,没接她的话茬,目光穿过人群缝隙,又落到李棋齐身上。他正微微倾身,专注地听着一位董事说话,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生气。

“二十八层,”云曼曼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又意有所指,“风景是好,风也大啊。”

我捏着咖啡杯柄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二十八层,是权力中心,也是风暴中心。云曼曼的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那层包裹着某种妄念的薄纸。我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面前的文件,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庆功宴订好了,老地方。”我转移话题,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利落,“别迟到。”

“云端”项目庆功宴设在集团旗下最高档的酒店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流淌成一片光的海洋,如同俯首称臣的星河。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晕,香槟塔堆叠,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味和食物香气,混杂成一种属于成功的、令人微醺的气息。

李棋齐无疑是这场盛宴的中心。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宽腿长,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董事、高管和合作伙伴之间。酒杯在他手中轻晃,笑容得体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锋芒。恭维和赞誉像潮水般涌向他,而他站在那里,像一株正在迅速拔节的青竹,挺拔,耀眼,毫不掩饰地吸收着所有阳光雨露。

我端着一杯苏打水,站在靠近露台入口的阴影里,隔着喧嚣的人群看着他。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确实令人目眩神迷。他身边围着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毕昊天也端着酒杯过去了。作为集团董事长的独子,毕昊天那张英俊的脸上总是挂着三分笑意,七分玩味,他拍了拍李棋齐的肩膀,凑近他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笑容刺了我一下。

云曼曼又像幽灵一样飘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小碟精致的甜点。“尝尝?甜食能让人心情好点。”她意有所指,眼神瞟向李棋齐的方向。

我接过碟子,用小银叉戳起一颗裹着焦糖的覆盆子,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毕昊天和李棋齐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像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毕少似乎很欣赏他。”云曼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有能力的人,谁不喜欢?”我语气平淡,目光却紧紧锁着那边。李棋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隔着晃动的人影,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炫目的灯光,直直地朝我这边望过来。那眼神不再是汇报时的专业克制,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恭敬谨慎,里面盛着一种更复杂、更滚烫的东西,像压抑的火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甚至是一丝……挑衅?

那目光撞得我心头一跳。我下意识地别开脸,将视线投向露台外无边的夜色,手里的小银叉无意识地刮着瓷碟边缘,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我去透口气。”我把几乎没动的甜点碟塞回云曼曼手里,转身走向露台更深处远离人群的角落。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宴厅里的燥热和那束目光带来的灼烫感。我靠在冰凉的玻璃栏杆上,俯视着脚下渺小的车流和霓虹。二十八楼的高度,足以隔绝尘世的喧嚣,却也让人感到一种悬浮的不安。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沉稳,熟悉。

我没有回头。

“裘总。”李棋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很近,带着一丝香槟的微醺气息,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我侧过头,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台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更深了,里面的火焰似乎烧得更旺。

“恭喜你,李经理。”我举起手里的苏打水杯,语气是上司对得力下属的公式化赞许,“‘云端’做得很漂亮。”

他看着我手里的杯子,嘴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没有回应我的祝贺。“裘总只喝这个?”他晃了晃自己手中还剩小半杯的金黄色液体,“庆功宴,不喝点酒?”

“职责在身。”我言简意赅。

他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风里散开,有点模糊不清。“裘总总是这样,”他向前半步,距离拉得更近,近到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酒气,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永远清醒,永远在掌控之中。”

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一寸寸扫过我的脸。空气瞬间变得稀薄粘稠。我捏紧了冰凉的杯壁,指尖用力到发白,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被他步步紧逼而翻涌起来的、陌生的悸动和某种被看穿的恼怒。

“你喝多了。”我声音冷下来,带着警告,身体微微后倾,试图拉开距离。

他却像是没听见,又或者根本不在乎。那双燃着火的眼睛紧紧锁住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是吗?可我觉得,我现在清醒得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裘倩……”

我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沙哑和某种隐秘的亲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失速,疯狂地撞击着胸腔。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思维。周围宴会的喧嚣、城市的霓虹、二十八楼的风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拉远、模糊、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他骤然放大的俊朗面容,和他眼中那片几乎要将我焚毁的、灼热的深海。

时间凝固了。

下一秒,他温热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压了下来。

电梯轿厢光滑冰冷的金属壁,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狈。顶灯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刺得人眼睛发痛。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带着一股沉闷的、混合着香水和酒气的味道。只有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摄像头,像一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轿厢里发生的一切。

李棋齐的气息还灼热地缠绕着我,唇上残留的触感像烙印一样滚烫。他刚刚吻了我。就在这密闭的、被监控无死角覆盖的空间里。

大脑一片混乱的嗡鸣,血液在耳膜里疯狂鼓噪。震惊、错愕、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更汹涌的、被冒犯的怒火和被置于险境的恐惧,瞬间炸开。毕昊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云曼曼忧心忡忡的眼神,二十八层冰冷的权力规则……无数碎片在眼前飞速旋转、切割。

“你疯了?!”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声音嘶哑,带着连我自己都陌生的颤抖。

他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我,那双几分钟前还燃烧着炽热情愫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我苍白失血的脸,还有我那只推拒他的手——那只手,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枯叶,暴露着所有试图强压下去的惊惶和软弱。

电梯门“叮”地一声,在死寂中滑开,二十八楼到了。走廊明亮的灯光洪水般涌进来,驱散了轿厢里令人窒息的昏暗。

我没有再看李棋齐一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挺直背脊,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的敲击声。一步,两步……我强迫自己走出这方囚笼,走向那扇象征着权力的、厚重的总监办公室门。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电梯里那个残留着惊心动魄气息的空间。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回荡。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微微发着抖,指尖的颤栗还未平息。唇上那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慌意乱。

手机在包里突兀地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锲而不舍。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流动的光海,冰冷而遥远。我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云曼曼的名字。

划开接听。

“倩倩!”云曼曼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火烧眉毛的焦灼,“你在哪?赶紧来顶层小会议室!毕昊天刚才脸色难看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手里拿着个平板,我扫了一眼……”她急促地吸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慌,“好像是……电梯监控的画面!”

嗡——

大脑里那根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弦,应声而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浸在刺骨的冰水里。

电梯监控。

那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眼睛。

它忠实地记录下了什么?是我推开他时那份无措?是我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还是……那个不该发生的、烈火燎原般的吻?

毕昊天!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口。他拿到了!他果然拿到了!

我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的影子,脸色惨白如纸,只有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短暂的惊涛骇浪之后,一点点沉淀下来,凝结成一种近乎冷酷的坚硬。

“知道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寒意,“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着我此刻的身影。职业套装的硬朗线条包裹着身体,却掩不住方才那场风暴留下的、细微的狼狈痕迹。我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缓缓坐下。真皮座椅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

我盯着桌上那部线条冷硬的座机电话,黑色的机身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毕昊天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和电梯里李棋齐灼热的眼神,在脑海里交替闪现。那只冰冷的监控摄像头,像幽灵的眼睛悬在头顶。

权力猎场里的野兽,终于嗅到了血腥味。

电话铃声骤然撕裂沉寂,尖锐得如同警报。屏幕上显示着董事长秘书的内线号码。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我伸出手,指尖稳定,没有丝毫颤抖,稳稳地拿起了听筒。

“裘总,”秘书的声音公式化得没有一丝波澜,“董事长请您现在立刻到顶层小会议室。”

“好。”我应道,声音同样平稳无波。

放下电话。起身。走到衣帽架前,取下挂着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一丝不苟地穿上,抚平每一道褶皱。然后走到宽大的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眼底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但更多的是某种破釜沉舟般的冷硬。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手腕,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我掬起冷水,用力拍在脸上,水珠沿着下颌线滚落,浸湿了鬓角几缕碎发。

抬起头,水珠沿着额角滑下。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锐利如刀锋,所有的脆弱和混乱被强行压进冰封的湖面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肃杀的冷静。

整理好仪容,拉开门,走向那场注定是鸿门宴的顶层会议室。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走廊上,每一步都敲击出清晰、稳定、不容置疑的回响。

顶层小会议室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柱。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泛着冷硬的光泽。董事长裘正明——我的父亲,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一支纯金镶边的钢笔,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来时,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压力。

毕昊天坐在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里随意地滑动着一个平板电脑的屏幕。看到我进来,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胜利者般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玩味和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裘总监,坐。”父亲抬了抬下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在他对面空着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毕昊天。

“裘总,”毕昊天把平板往桌子中间轻轻一推,屏幕正对着我父亲的方向,手指在上面随意地点了一下,“正好有段东西,请董事长和裘总监一起过过目。”他语气轻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牢牢钉在我脸上。

屏幕上开始无声地播放。正是那个密闭的电梯轿厢。角度清晰得令人窒息。画面里,李棋齐猛地低头吻住我,我惊愕地睁大眼,然后用力推开他……以及,那只推开他时,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的手。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缓慢爬行。视频很短,不过十几秒,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播放结束。屏幕暗下去,映出会议室里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裘总监,”毕昊天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霜的毒药,“集团严禁办公室恋情,尤其是上下级之间。这规矩,您比谁都清楚。这段监控……影响太坏。董事们要是知道了,对您,对整个集团声誉,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他身体微微前倾,笑容越发恶意,“更何况,李棋齐还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这瓜田李下的嫌疑……啧啧。”

他顿了顿,欣赏着我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变化,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抛出了真正的毒饵:“不过嘛,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董事会正好在拟定一份‘战略优化’名单,需要一位立场坚定、手腕过硬的总监来主持。”他目光转向裘正明,“董事长,您看,裘总监作为集团最年轻的总监,能力有目共睹,由她来操刀这份名单,最合适不过了。只要这份名单的第一个名字……是李棋齐。那么这段小小的插曲,”他手指点了点暗下去的平板屏幕,“自然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

空气彻底冻结了。

裘正明的目光终于从平板上移开,落在我脸上,深沉得如同古井,没有波澜,只有审视。“裘倩,”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裁决者的分量,“集团的利益高于一切。这个位置,你能坐稳,是因为你够清醒,够狠得下心。现在,证明给我看。”

毕昊天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笑容里充满了笃定。他在等我崩溃,等我挣扎,或者,等我为了保住自己和他那点龌龊的把柄,亲手将李棋齐推下深渊。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疼痛。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二十八楼俯瞰众生的风景,是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游戏规则。毕昊天的笑容,父亲审视的目光,李棋齐灼热的吻,还有那只无法自控颤抖的手……无数画面碎片在眼前炸开、旋转。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是带着冰碴,一路割进肺腑。然后,我抬起眼,目光越过毕昊天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直直看向主位上的裘正明。

“名单呢?”我的声音响起,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冽,听不出任何情绪。

毕昊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迅速扩大,变成一种毫不掩饰的、残忍的得意。他飞快地从手边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薄薄的A4纸,推到我面前。

白纸黑字。

第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像一道冰冷的判决:

姓名:李棋齐

部门:项目部

职位:项目经理

那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伸出手。指尖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捏住了那份名单的边缘。纸张冰凉而脆弱。

“好。”我看着裘正明,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毕昊天靠回椅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没有再看那份名单,将它随手放在桌上。起身,拉开沉重的红木椅子。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转身,走向会议室门口,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两道含义迥异的目光。

走廊空旷而安静,惨白的顶灯照亮前路。我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犹疑。推开厚重的实木门,里面依旧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巨大的落地窗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然而,我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视线凝固在办公桌中央。

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

信封上,没有任何抬头称谓。

只有三个手写的钢笔字,墨迹饱满,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李棋齐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尘埃的味道。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封辞职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躺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中央,刺眼得灼人。

他知道了。

在我被叫去会议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毕昊天拿到了监控,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即将落在他头上的会是什么。所以,他选择自己把名字写在了那张名单上,用一种更体面、或者说,更彻底的方式。

他选择了退出游戏。用他的前途,他的事业,他燃烧了三年的野心和才华,来换取……换取什么?换取我的“清白”?换取毕昊天那点虚伪的“转圜余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荒谬和被羞辱的怒火猛地窜起,瞬间烧尽了胸腔里那点残存的、因他那个吻而生的悸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气息靠近。

李棋齐走了进来,在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身上还穿着昨天庆功宴那套深灰色西装,只是领带扯松了些,头发也有些微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一夜之间,他身上那股锐不可当的意气风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疲惫,像被风霜摧折过的青竹。然而,他的背脊依旧挺直,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不甘,有痛楚,有被背叛的冰冷,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唯独没有了我曾熟悉的、那种面对我时独有的专注和热切。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划开,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和一种洞悉一切的苍凉。

“裘总监,”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清晰地穿透寂静的空气,“恭喜高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封刺眼的辞职信,又落回我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游戏规则,我懂。”

这七个字,像七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我的心脏。

游戏规则。

毕昊天的监控,父亲的审视,二十八层冰冷的权力倾轧……这就是他眼中的规则?而他,选择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懂”?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荒谬感和愤怒猛地炸开。我看着他脸上那洞悉一切、带着自毁般悲壮的笑容,看着他为了所谓的“懂规则”而主动奉上的辞职信——这算什么?用他的牺牲来成全我的“清醒”?用他的坠落来证明他所谓的“懂”?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我进行一场无声的控诉和嘲讽?

他以为他这样很伟大?很悲情?很懂?

不!这是懦弱!是逃避!是亲手把刀子递给了毕昊天,然后告诉我:你看,我多懂规矩,我替你选好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我,烧尽了那点残留的、因他那个吻而产生的所有混乱和悸动。它像北极的寒流,冲刷过每一寸骨血,让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锐利、坚硬。

我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那份冰冷的名单,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抓起桌上那封辞职信!

纸张在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棋齐脸上的悲壮和嘲讽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手臂高高扬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封承载着他“懂事”和“牺牲”的信,狠狠地、精准地砸向办公桌旁边那台高速运转的碎纸机!

“嘶——咔嚓嚓嚓——”

锋利的刀口瞬间咬住白色的纸张,发出刺耳而贪婪的吞噬声。李棋齐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名字,连同他所有的“懂规则”和自以为是的牺牲,在眨眼间被绞成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毫无意义的白色碎屑。

碎纸机沉闷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

李棋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错愕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你?!”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直视他。那里面没有慌乱,没有愧疚,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一丝软弱。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决绝怒火的荒原。

“游戏?”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珠砸在玻璃上,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酷和嘲弄,“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规则?”

在他惊怒交加的注视下,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重重地按下了办公桌上那部黑色座机的内线通话键。

“嘟——”

短暂的拨号音后,电话被接通。

我盯着李棋齐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对着话筒,清晰地、不容置疑地下达指令,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子弹:

“保安部。我是裘倩。立刻来我办公室。”

我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冰封的刀锋,将眼前这个曾经光芒万丈、此刻却写满惊愕与愤怒的年轻人牢牢钉在原地。

“请李棋齐经理出去。”

“现在。”

电话挂断。死寂重新笼罩办公室,只剩下碎纸机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还在微弱地持续。白色的纸屑在透明的收集箱里堆积,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李棋齐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惊怒、难以置信、被彻底羞辱的难堪,还有一丝被彻底打碎信念的茫然,如同碎裂的冰面,交织翻涌。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干涩的摩擦声。

门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两名穿着黑色制服、身材魁梧的保安出现在门口,表情严肃而谨慎。

“裘总。”为首的保安队长微微欠身。

我没有再看李棋齐一眼,只是抬手,朝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简洁、冰冷的手势。

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客气却不容抗拒地站到了李棋齐身侧。“李经理,请。”队长的声音公式化,没有波澜。

李棋齐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燃尽的灰烬,带着灼人的余温,又冰冷刺骨。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再试图开口。只是挺直了那瞬间似乎被压弯了的脊背,任由两名保安将他带离。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他最后的身影。也隔绝了那个曾经属于“云端”项目经理李棋齐的一切。

碎纸机终于停止了它单调而残忍的咀嚼声。办公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我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那面占据了整堵墙的落地窗前。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冷硬的灰调里,曾经璀璨的灯火在阴霾下也显得黯淡无光。二十八楼的高度,寒风似乎能穿透厚厚的玻璃,带来刺骨的凉意。

二十八层。毕昊天那张得意又恶毒的脸,父亲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浮雕印在脑海里。

游戏规则?

你们定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是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就是用龌龊的手段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李棋齐用他的“懂事”,用他的辞职信,亲手选择了遵守这套规则,用自我放逐来成全他认为的“大局”。他以为他懂,他以为他在保护,他以为这是唯一的出路。

真是……天真得可笑!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如同岩浆,在冻结的心湖下奔涌沸腾。不是为了李棋齐那点自毁式的牺牲,而是为了这荒谬透顶、吃人不吐骨头的规则本身!

你们以为,把李棋齐推出去,用一份裁员名单,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就能维持你们那点虚伪的体面?就能把我裘倩也变成这规则下又一个被驯服的、只知道自保的傀儡?

做梦!

我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射向办公桌上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裁员名单。李棋齐的名字还赫然列在首位,像一道耻辱的伤疤。

我大步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那份名单!纸张在手中发出脆弱的声响。

没有走向碎纸机。

而是径直走向办公桌后那个巨大的、冰冷的保险柜。指纹识别,旋钮转动,厚重的柜门无声滑开。里面没有金条,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些属于“裘总监”这个身份的、冰冷的工具。

我拿起那个纯黑色的、沉甸甸的防爆文件粉碎箱——这是处理最高机密文件的最后一道屏障,连原子都能碾碎成虚无。

名单被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盖子合拢。

“滴——”

启动的蜂鸣声短促而冰冷。

箱体内部传来沉闷的、高频的震动和碾压声,如同地狱的磨盘在转动。几秒钟后,绿灯亮起。

打开盖子。里面只剩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的、细腻如尘埃的粉末。

李棋齐的名字,连同那份所谓的“战略优化”名单,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以一种比碎纸机更彻底、更决绝的方式。

毕昊天想用它当筹码?父亲想用它当试金石?

现在,筹码没了。

我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通了董事长秘书的专线。

“是我,裘倩。”我的声音透过话筒,平稳,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特有的、冰冷的穿透力,“请转告董事长,裁员名单我已阅毕,不予执行。”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无视那细微的杂音,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集团需要的是开源,不是节流。‘云端’项目的成功证明了新方向的潜力。裁员是下下策,只会动摇军心,自毁根基。我反对。”我顿了顿,语气骤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如果董事会坚持要一份‘名单’来平息某些捕风捉影的谣言,那么,请他们准备好接受我的辞职报告。以及,我会带走整个‘云端’的核心团队。我们另起炉灶。”

说完,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放回座机的轻微撞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风暴已经掀开了一角。接下来,是毕昊天的暴怒,是董事会的施压,还是父亲那深不可测的审视?我无从预料,也……不再在乎。

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外面那片灰蒙蒙的天地。寒意依旧,但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软弱。

规则?

从今天起,这二十八层的游戏规则,由我裘倩来定!

毕昊天的反扑来得比预想的更快,也更疯狂。

在我将那份“战略优化”名单彻底化为齑粉、并通过秘书向整个权力顶层宣告了我的立场之后,不到二十四小时,集团内部网络上开始悄然流传一段模糊处理过的视频片段。虽然关键画面被打上了马赛克,声音也被消掉,但电梯里那狭窄的空间,我和李棋齐相对而立的姿态,以及最后我“推开”他的动作……足以让嗅觉灵敏的八卦雷达瞬间拉满。

流言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在密闭的集团大楼里轰然炸开。每一个茶水间,每一处走廊拐角,都成了窃窃私语的温床。那些目光——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充满恶意的——像无形的针,无孔不入。

“听说了吗?二十八楼那位……”

“啧,平时装得跟个冰山似的,原来……”

“李棋齐?怪不得升那么快……”

“毕少那边放的风吧?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李棋齐这下惨了……”

“裘总监也是狠人,听说直接把名单给……”

流言蜚语像毒藤蔓,迅速缠绕上来,试图将我拖入泥沼。我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二十八楼,穿着最利落的套装,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稳定的声响,对所有异样的目光视若无睹,处理文件、召开会议、下达指令,节奏纹丝不乱。

云曼曼端着两杯热咖啡,像只忧心忡忡的兔子,溜进我的办公室,反手关紧了门。

“倩倩!”她压低声音,把咖啡杯塞进我手里,指尖冰凉,“外面都传疯了!毕昊天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你搞臭!还有李棋齐……”她眼中满是焦虑,“他昨天就再没来过公司,电话也关机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毕昊天的人肯定也在找他,万一……”

我握着温热的咖啡杯,热度透过瓷壁传递到冰冷的指尖。李棋齐的消失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选择用辞职信来“懂规则”,现在又被毕昊天当作攻击我的靶子推上风口浪尖……他会躲去哪里?是心灰意冷彻底离开,还是……在某个角落,被毕昊天的人“请”去“喝茶”?

“曼曼,”我打断她,声音异常冷静,“帮我做件事。”

她立刻凑近:“你说!”

“动用你所有的人脉和渠道,特别是你堂哥那边的关系网,”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李棋齐。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毕昊天。”

云曼曼的堂哥在灰色地带颇有能量,这事交给她,比动用公司资源更隐蔽,也更安全。

云曼曼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办!”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转身快步离开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寂静。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蚂蚁般的人流车流。李棋齐……这个名字像一个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心头。他选择退出,但毕昊天显然没打算放过他。在这场权力的绞杀里,他成了最脆弱的祭品。

找到他,不是为了那点未了的情愫,而是因为,他是我裘倩亲手提拔的人。他可以被规则淘汰,但不能成为毕昊天阴谋的牺牲品!这是我的底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划开接听,放到耳边。

“裘总监,”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怪异扭曲的电子音传了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游戏才刚开始。你以为,把名单毁了,就万事大吉了?李棋齐的辞职信是被你撕了,但那段监控的原版,可还在我手里。你说,如果清晰无码的版本出现在明天董事会的投影仪上,或者……直接挂在集团官网首页……那场面,该多精彩?”

是毕昊天!虽然用了变声器,但那恶毒的语气和掌控一切的得意,化成灰我都认得!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窜起,但我强行压了下去。对方打这个电话,无非是想恐吓,想让我自乱阵脚,或者逼我主动找他“谈判”。

“你想要什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哈!”电子音发出一声怪笑,“裘总监果然爽快!我要的不多。下周一的项目终审会,‘智慧城邦’项目,我要你投‘弃权’票。就这么简单。”

智慧城邦!集团未来五年战略的重中之重,投入巨大,也是毕昊天这个太子爷能否真正站稳脚跟的关键项目!而我的意见,在技术评审委员会里举足轻重。他这是要釜底抽薪!

“毕昊天,”我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声音里淬着寒冰,“你也就这点下三滥的本事了。”

“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不是吗?”电子音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得意,“要么,身败名裂,看着你一手提拔的小情人跟着你一起完蛋!要么,弃权。你选。”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我捏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冰冷的面容,眼底深处,是翻腾的怒海。毕昊天,你果然按捺不住了!用最下作的手段,威胁我放弃原则,为你的无能项目保驾护航?

做梦!

然而,李棋齐还在他手里……或者说,那段监控的原版还在他手里。这才是他真正的筹码。

就在这时,云曼曼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促:“倩倩!找到了!在城西老码头区一个废弃仓库里!人没事,但被几个看着像打手的人看着!我哥的人已经摸过去了!”

找到了!

我眼中寒光一闪。“让你哥的人别轻举妄动,盯着就行。随时等我消息。”

挂断云曼曼的电话,我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申先生,”我对着话筒,声音冷静无波,“‘货物’的位置确定了。在城西老码头区,三号旧仓库。对方手里有‘危险品’,需要专业‘回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个同样冷静、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传来:“收到。专业‘清洁’服务,十分钟后抵达现场。保证‘危险品’彻底回收,不留痕迹。”

“佣金双倍。”我补充道,“要快,要干净。”

“明白。”

电话挂断。

申南风。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拿钱办事、信誉极高的“清洁专家”。毕昊天能用下三滥的手段,我裘倩,难道就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监控原版就是那颗最危险的炸弹,必须由最专业的人,在它引爆之前,彻底拆除!

安排完这一切,我坐回宽大的办公椅,手指在冰冷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窗外的天光更暗了,乌云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似乎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毕昊天,你要玩火?

好,我奉陪到底!

城西老码头区,废弃的三号仓库像个巨大的钢铁坟墓,沉默地矗立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味道,穿过破损的窗户孔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仓库内部空旷而昏暗,只有高处几扇破窗透进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下方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蒙尘的机器残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

李棋齐背靠着一个冰冷的集装箱坐着,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嘴里塞着破布。身上的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皱巴巴地沾满了污迹,脸上带着几处新鲜的擦伤和淤青,嘴角破开一道口子,渗着血丝。他眼神有些涣散,带着被囚禁一夜的疲惫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惊怒,但更深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沉寂。

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的打手在几米外守着,一个靠着集装箱抽烟,另一个不耐烦地踱着步,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弹簧刀。

“妈的,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踱步的打手啐了一口,“毕少也是,就为了这么个小白脸,让咱哥俩在这耗着?”

抽烟的那个吐了个烟圈,嘿嘿一笑:“急什么?等毕少拿到他想要的,这小白脸还不是随咱们‘处理’?细皮嫩肉的,看着就……”他话没说完,脸上露出猥琐下流的笑容。

李棋齐的身体猛地绷紧,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怒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挣扎声,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他奋力挣扎,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血痕清晰可见。

“哟呵?还不老实?”玩刀的打手狞笑着走过来,手里的弹簧刀啪地弹开,冰冷的刀锋在李棋齐眼前晃了晃,“再动一下,信不信老子先在你脸上画个花?”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仓库巨大的铁门处传来!生锈的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扇厚重的铁门竟然被一股狂暴无比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向内扭曲、凹陷!刺眼的车灯光柱如同两柄光剑,猛地撕裂仓库内的昏暗,将飞舞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黑色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般,蛮横地撞开扭曲的大门,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冲了进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

“什么人?!”两个打手惊得魂飞魄散,玩刀的那个下意识地举起刀。

回答他的是车窗降下后,探出的一支黑洞洞的、加装了消音器的枪管!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玩刀的打手手腕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弹簧刀当啷落地。另一个抽烟的刚想扑向旁边的箱子后面,大腿上也瞬间炸开血洞,惨叫着扑倒在地。

越野车车门打开。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行动迅捷如同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跃下。其中一人如同猎豹般扑向倒地的两个打手,动作精准狠辣,几记重击就让他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昏死过去。另外两人则如临大敌般持枪警戒四周。

为首的黑衣人径直走向被捆着的李棋齐,步伐沉稳有力。他蹲下身,头盔下的目光冰冷锐利,扫过李棋齐的状况,然后拿出一把锋利的战术匕首,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他手脚上的绳索,又取出了他嘴里的破布。

李棋齐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充满灰尘的空气,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群从天而降、如同死神般的黑衣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警惕。

“李棋齐?”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经过处理,低沉而毫无情绪。

李棋齐艰难地点了点头,嘶哑地问:“你们……是谁?”

“裘总的人。”黑衣人言简意赅,“能走吗?”

裘总?裘倩?!

李棋齐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不解、一丝微弱的希冀,还有更深的痛苦和挣扎。怎么会是她?她不是……亲手把他扫地出门了吗?

“这里不安全,走!”黑衣人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架了起来,动作看似粗暴,却巧妙地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处。另外两人迅速处理掉地上的血迹和痕迹,将昏迷的打手拖到角落隐蔽处。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撞门到撤离,不超过一分钟。越野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载着李棋齐和三个黑衣人,如同来时一样迅猛,撞开扭曲的仓库门,冲入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和呼啸的海风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空旷破败的仓库里,浓重的血腥味和机油味混合在一起,以及那两个昏迷在角落里、生死不知的打手,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闪电突袭。

顶层,毕昊天的私人办公室。

昂贵的雪茄被狠狠碾灭在纯水晶烟灰缸里,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溅起几点火星。毕昊天脸色铁青,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他刚刚接到手下语无伦次、充满惊恐的电话汇报——仓库被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突袭,李棋齐被劫走,看守被打成重伤!

“废物!一群废物!”毕昊天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装饰用的青铜古董花架,发出巨大的声响。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下来,遮住了他因暴怒而扭曲的眉眼。“查!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秘书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毕昊天放在奢华红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没有备注的加密号码。

毕昊天喘着粗气,一把抓起手机,接通,咆哮道:“谁?!”

“毕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经过变声处理的、冰冷怪异的电子音,正是之前威胁我的那个声音,但此刻,那声音里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火气这么大?丢了很重要的‘玩具’?”

毕昊天瞳孔骤缩:“是你?!”他瞬间反应过来,“裘倩那个贱人派你来的?!”

“玩具?呵……”电子音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毕少,我打电话来,是好心提醒你一件事。”

“有屁快放!”毕昊天咬牙切齿。

“你手里那份自以为能翻云覆雨的‘原版监控’,还有你藏在云端服务器里、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所有备份……”电子音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毕昊天的耳朵,“就在刚才,已经被我彻底格式化了。物理层面,不可恢复。”

“什么?!”毕昊天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最大的筹码!他精心准备的、足以将裘倩打入深渊的杀手锏!没了?!

“不可能!你骗我!”他失控地吼道。

“信不信由你。”电子音毫无波澜,“哦,对了,顺便说一句,你放在办公室保险柜里那个加密硬盘,里面那些关于集团财务‘小操作’的有趣记录,还有你和几位董事夫人‘深度交流’的精彩留念……也一并帮你清理了。不用谢。”

轰——!

毕昊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那些东西……那些他自以为藏得万无一失、足以自保甚至反制的致命黑料……也被……?!

“你……你到底是谁?!”毕昊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嘶哑得如同破锣。

“我是谁不重要。”电子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般的意味,“重要的是,毕少,游戏结束了。”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嘟……嘟……嘟……”

忙音像催命的符咒,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

毕昊天僵在原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手机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冷汗瞬间浸透了昂贵的丝质衬衫后背。

完了。

筹码没了。底牌被掀了。连自己最肮脏的秘密都暴露在对方手中……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办公室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对面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裘倩!!!

是你!一定是你!

一股无法遏制的、毁灭般的暴怒和恐慌瞬间吞噬了他。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猛地扑向办公桌,抓起桌上那个沉重的、价值不菲的镀金台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哐啷——!!!”

钢化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但并未破碎。

“裘倩!贱人!我要你死!!!”毕昊天歇斯底里的咆哮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疯狂回荡,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

风暴的中心,二十八楼总监办公室,却是一片近乎诡异的平静。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城市。狂风在窗外呼啸,卷起枯叶和尘埃,撞击着厚重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呜咽。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内线电话响起,是秘书,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裘总,董事长通知,十五分钟后,顶层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临时董事会。所有董事必须到场。”

该来的,总会来。

“知道了。”我放下电话,走到办公桌后的衣帽架前。上面挂着的不是日常的深灰套装,而是一件剪裁极其利落、线条冷硬的纯黑色羊绒大衣。我脱下身上的外套,换上这件黑衣。黑色衬得我的脸色愈发冷白,眼神却锐利如寒星。

然后,我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扁平的、冰冷的黑色金属盒子。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银色U盘。

我拿起U盘,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开。这里面,是申南风在“清理”掉毕昊天所有监控原件和备份后,同步传给我的“意外收获”——毕昊天私人保险柜里那些关于集团财务“小操作”的详细记录,以及几段足以让几位位高权重的董事身败名裂的“精彩留念”。

这才是真正能掀翻桌子的东西。

我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镇定的痛感。

敲门声响起。云曼曼推门进来,她换了一身同样干练的黑色套装,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决绝。

“倩倩,”她快步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董事会那边,风向不对。毕昊天他爹,还有几个平时跟他穿一条裤子的老东西,脸色都很难看,估计是要发难了。还有……”她犹豫了一下,眼中满是担忧,“李棋齐……申先生的人把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医生看过了,都是皮外伤,但人……很沉默。”

我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李棋齐暂时安全了,这就够了。至于他的沉默……有些伤口,需要时间去舔舐。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曼曼,”我看着她,眼神平静而锐利,“怕吗?”

云曼曼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杆,用力摇头,眼神亮得惊人:“跟你干!怕个球!”

我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很短,几乎看不见。然后,转身,走向办公室大门。

“走吧。”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特有的、冰冷的穿透力,“去开会。”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顶灯照亮前路,尽头就是那扇象征着集团最高权力场的、沉重的双开会议室大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清晰、稳定、如同战鼓般的回响。云曼曼紧跟在身侧,脚步声同样坚定。

风暴已在门外。而我,正走向风暴的中心。

一号会议室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一个冰冷的祭坛。长桌两侧,集团的核心权力层——十几位董事和高管——悉数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主位上,裘正明端坐着,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色沉凝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穿透空气,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毕昊天坐在他父亲下首的位置,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眼白布满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噬骨的怨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随时会扑上来撕咬的疯狗。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我无视那两道几乎要在我身上烧出洞来的目光,步履平稳地走向唯一空着的、位于长桌另一端的座位。云曼曼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一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刚落座,不等任何人开口,坐在毕昊天旁边的一位头发花白、面相威严的董事——赵董,毕昊天的铁杆支持者——就率先发难,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怒气:

“裘总监!今天召集这个紧急会议,就是要你当着所有董事的面,解释清楚!”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关于集团内部疯传的、你和下属项目经理李棋齐之间严重违反集团规定的不正当关系!还有昨天那份你擅自销毁的‘战略优化’名单!你眼里还有没有集团章程?还有没有董事会?!”

“没错!”另一位依附毕家的董事立刻帮腔,语气咄咄逼人,“那段电梯监控,虽然模糊,但影响极其恶劣!已经严重损害了集团声誉!还有那份名单,是董事会集体决议!你有什么权力私自销毁?你这是公然抗命!是滥用职权!”

“裘总监,”裘正明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你需要给董事会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目光依旧锁着我,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审视和压力。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质疑、审视、幸灾乐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观望。

毕昊天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像是终于等到了猎物的毒蛇,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淬着毒:“裘总,哦不,裘倩,”他故意用这种亲昵又侮辱的称呼,“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视频就是铁证!你利用职权,包庇情人,甚至为了他,不惜销毁董事会决议,对抗整个集团!你这总监的位置,坐到头了!”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即将得逞的狂喜而尖利起来:“我提议!立即启动对裘倩的罢免程序!追究其严重失职及滥用职权的责任!并立刻报警!彻查她是否利用职务之便,为李棋齐谋取不正当利益!”他转向裘正明,语气带着逼迫,“董事长!您不能因为她是您的女儿,就徇私枉法!集团的利益高于一切!”

“对!罢免!”

“必须严惩!”

“报警!彻查!”

毕昊天一派的董事立刻群情激愤,纷纷附和,会议室里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裘正明眉头紧锁,目光在我和状若疯狂的毕昊天之间扫视,没有立刻表态。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云曼曼站在我身后,身体绷得紧紧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在一片喧嚣和逼视中,我缓缓地、极其平静地抬起了手。

这个动作并不大,却奇异地让会议室里嘈杂的声浪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那只手上。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将一直紧握在左手手心的那枚小小的银色U盘,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光滑冰冷的红木会议桌桌面上。

“叮。”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U盘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冷硬的光泽,像一颗沉默的炸弹。

“解释?”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面开裂,清晰地穿透了整个会议室,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我当然会解释。”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掠过毕昊天那张瞬间僵住、继而变得惊疑不定的脸,掠过裘正明深沉的审视,掠过每一位董事或惊愕或不安的表情。

“不过,在解释之前,”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毕昊天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我想先请各位董事,看看毕昊天毕少,为我们集团,都做了些什么‘卓越’的贡献。”

我微微侧头,看向会议室角落负责设备的技术人员,声音清晰地下令:“把U盘里的内容,投屏。”

“不!!”毕昊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他失态地想要扑过来抢夺U盘,“那是假的!她诬陷我!拦住她!”

然而,已经晚了。

巨大的投影光幕瞬间亮起!

屏幕上,一份份标注着“内部绝密”的财务文件清晰地呈现出来。那是毕昊天利用职务之便,通过复杂的关联交易和虚假合同,将集团巨额资金转移到其个人控制的境外皮包公司的铁证!每一笔金额都触目惊心,时间、账户、经手人,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得无可辩驳!

紧接着,画面切换。几段清晰度极高的视频开始播放。视频里,毕昊天与几位在座的董事夫人(其丈夫此刻正脸色惨白如纸地坐在会议室里)在不同的豪华酒店房间、私人游艇上“深度交流”的画面,不堪入目!那些董事夫人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形象瞬间崩塌!

“轰——!”

整个会议室如同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混账东西!!”一位被戴了绿帽子的董事猛地站起,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紫,指着屏幕,浑身哆嗦着,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最后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厥过去,旁边的助理手忙脚乱地去扶。

“毕昊天!你……你竟敢挪用集团资产?!”另一位董事看着屏幕上那惊人的资金转移记录,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假的!都是假的!她伪造的!”毕昊天彻底疯了,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想要冲过去关掉投影,却被旁边反应过来的董事死死按住。

裘正明猛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触目惊心的财务证据,又猛地转向状若疯魔的毕昊天,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暴怒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他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瓷片和茶水四溅!

“畜生!!!”裘正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如同受伤的雄狮咆哮。

会议室里彻底乱了套。指责声、怒骂声、惊叫声、晕倒董事被抬出去的混乱声……交织成一片。

在这片巨大的混乱和风暴的中心,我依旧平静地坐着,如同一座冰冷的礁石。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面如死灰、被两个保安死死架住、如同烂泥般瘫软的毕昊天身上。

“毕少,”我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终结审判般的冰冷力量,“你刚才说,游戏结束?”

我微微停顿,看着他那双彻底失去神采、只剩下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现在,才是真正的结束。”

风暴在会议室里肆虐,而我,已经置身风暴之外。我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混乱的现场一眼,也没有看主位上那个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亲。

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会议室大门。

云曼曼立刻跟上。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歇斯底里、怒骂、崩溃和权力崩塌的巨响。

走廊里空无一人,异常安静。惨白的灯光依旧亮着,照着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延伸向尽头那扇属于我的办公室的门。

我一步步走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稳定,如同心跳。

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搭上门把。

身后传来云曼曼如释重负、又带着无限感慨的声音:“倩倩……我们……赢了?”

赢?

我推开门的手微微一顿。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依旧阴沉,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酝酿着未落的雨。二十八楼的风景,冰冷,孤绝,一览众山小。

推开门,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巨大的空间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阴郁的天光。

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很薄。

我走过去,拿起文件袋,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A4纸,和一串钥匙。

纸上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

安全屋地址:滨海大道17号,蓝湾公寓,顶楼A。钥匙在里面。他需要时间。

没有署名。

是申南风。

李棋齐。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又迅速归于沉寂。

我放下纸和钥匙,走到那面占据整堵墙的落地窗前。狂风依旧在窗外呼啸,卷动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万家灯火在阴霾下明明灭灭,如同风中残烛。

二十八层的高度,寒意似乎能穿透玻璃。这里曾是我用尽心血攀登的位置,是权力的象征,也是冰冷的牢笼。毕昊天倒了,他用最下作的方式把自己玩死了,连带掀翻了几个道貌岸然的董事。父亲裘正明……经此一事,威信必然受损,集团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地震和洗牌。

而我呢?

我亲手引爆了这场地震,将那些腐烂的根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代价是彻底斩断了和父亲之间那点仅存的、虚伪的温情纽带。从今往后,在裘正明眼中,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审视、考验、甚至可能引以为傲的女儿,而是一个冷酷的、掀翻了桌子的、不可控的背叛者。

赢了?云曼曼这样问。

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玻璃。指尖下,是这座城市坚硬的轮廓,是无数在规则中挣扎、沉浮的芸芸众生。

赢了这个位置?赢了毕昊天?

不。

我只是亲手砸碎了那个一直试图禁锢我、定义我的冰冷外壳。

我转过身,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串冰冷的钥匙上。

蓝湾公寓。顶楼A。他需要时间。

那个曾经眼神发亮、如同朝阳般耀眼的年轻人,那个用一纸辞职信宣告自己“懂规则”的傻瓜,那个在废弃仓库里伤痕累累、眼神沉寂的祭品……他此刻就躲在那间安全屋里,舔舐着伤口,消化着这场因我而起、也几乎将他吞噬的风暴。

时间?

我缓缓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拉开最上层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封面标题是:《辞呈》。

我拿起钢笔,拔开笔帽。纯黑的墨水在纸页上划过,留下锋利而决绝的签名:

裘倩

合上笔帽。将辞呈轻轻放在桌面中央,正对着那张宽大的、象征着总监权力的座椅。

然后,我拿起桌上那串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重量。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巨大、冰冷、充斥着权力气息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昂贵的红木家具,一切井然有序,纤尘不染。这里曾是我全部的世界,是我用无数个日夜、无数心血浇筑的堡垒,也是困住我的囚笼。

没有留恋。

我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回头。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走廊的光线涌进来。云曼曼依旧等在那里,看到我手中的钥匙和桌上那份醒目的辞呈,她眼中瞬间闪过巨大的震惊,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的、混合着担忧和钦佩的复杂光芒。

“倩倩……”她张了张嘴。

我朝她微微颔首,嘴角甚至极其短暂地向上牵了一下,一个很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走了。”我说。

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斩断所有过往的利刃。

高跟鞋踩在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这一次,脚步声不再属于二十八楼的总监裘倩,而是属于我自己。

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

电梯门无声滑开。轿厢里空无一人,光滑的金属壁映出我清晰的身影。一身黑衣,眼神平静,手中紧紧攥着一串钥匙。

电梯门缓缓合拢,开始下行。

数字飞快地跳动:28……27……26……高度在下降,曾经压在心头的、那座名为“裘氏集团”的冰山,也随之一点点抽离。

电梯抵达一楼。“叮”的一声轻响,门向两侧滑开。

门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街道,是带着尘世烟火气息的风。铅灰色的天空下,雨终于开始落下,细密而冰凉,打在脸上,带来一种久违的、真实的触感。

我迈步,走出这栋曾耗费我所有青春和热望的摩天大楼,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入那片灰蒙蒙的、却无比广阔自由的雨幕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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