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1004年,北宋真宗赵恒,景德元年,甲辰龙年。
大地轰鸣,天光黯淡,蛰伏在地下的巨龙忽然之间,带着地下的烈火咆哮,狰狞地吞噬着大地万物,无数生命在顷刻之间陨落,高山夷为平地,湖海成了高山,深藏在海底万米之处的喜马拉雅横空出世,以海拔8800米的高度,成为世界上最高的地方。山河变色,草木同悲,真的不知道素来以龙的传人自居的华夏民族,为什么遇到龙年的时候,为什么总会灾难连连?莫非真的是地龙与人龙遇上必有大战不成?那一年的神州大地,大规模的地震竟高达九次。然而,这样的天灾并不足以毁灭一个民族,战争,才是更加可怕的死神。
残垣断壁、满目苍夷的大宋,尚未完全从地震的余威中苏醒,风雨的河山又被战争带入新的灾难。景德元年九月,三十二岁的辽国皇帝耶律隆绪与辽国当权人物萧太后、统军大将萧挞凛突然率二十万契丹精兵铁骑大举南犯,一路高歌猛进,兵锋直抵黄河。
紧急军情报进皇宫,宋真宗召开御前会议,向群臣询问对策。新上任的青年宰相寇准力排众议主张迎战:以为只要御驾亲征,上下一心,必能保住江山社稷。宋真宗精神振奋,同意御驾亲征。
汴梁城外的官道上旌旗旋舞,刀枪耀目,尘土蔽日。时年十一月,宋真宗从京城开封出发,直驱澶州,迎击辽军。御驾亲征,士气大振。军中有位普通的军士,他叫张瑰,乃是汴梁人氏,原本是个小木匠,喜欢鼓捣一些器械,他改进了一种弩,就是当时的远程利器床子弩。不仅可以保持原来合数弓之力,发射一米大箭的威力,而且可以连发,一口气发射12支利箭。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被历史车轮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天张瑰和另外几个军士正守着一张床子弩监视前方,忽然,从对面辽军大营里出来几个披着战袍的将军。有一个穿黄袍的将军器宇轩昂像个大帅。张瑰一眼就瞄上了这个人,调整好床子弩的角度对准此人,一扳开关,“嗖嗖”几声,数箭齐发,对面辽军倒下了一大批。
这床子弩的箭与众不同,就像一支短梭镖在头上装上一个大铁球,45°角射出后形成一条抛物线,下落的时候几乎就是垂直而落,就像迫击炮那样。其中一支箭的大铁球刚好击中了黄袍将军的脑袋,当场倒地。此人那是是辽军统帅萧挞凛。
萧挞凛身负重伤被士兵抬回帐中,尚未开战辽军,主帅重伤,顿时士气大挫。
当天夜里,萧挞凛大叫一声:“天亡我也。像我萧挞凛英雄盖世,今日竟不知死于何人手中?苍天在上,我萧挞凛发誓,死后魂魄一定要找到此人,报此一箭之仇!”然后口吐鲜血而亡。
一个月后,得知丈夫战死的消息,萧挞凛夫人邬桑格殉情而终。萧太后收养了他们的女儿萧琪玛。
辽军统帅阵亡,萧太后不敢恋战了,便与大宋签订停战修和盟约。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澶渊之盟。
终于为地处中原的大宋王朝换来了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的和平。《澶渊誓书》最后写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于天地神只,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监,当共殛之。”
此后百年宋、辽两国再无大规模战事,正式开启了中华民族第二次民族大融合过程。
二
萧挞凛一缕孤魂在天地之间幽幽荡荡,只为一股忧郁之气凝结而成,魂不归体,终不得轮回投胎。
这一日,萧挞凛的魂魄游荡到了离恨天忘恨峰下。只见此峰恨云环绕,恨雨连绵,又似有无数冤魂厉鬼在那风雨之中厉啸。萧挞凛正欲上去,见迎面一仙子挡住去路,原来正是离恨仙子。
“萧元帅欲往何处去?”
“吾乃一介孤魂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元帅?”
“看你时隔千年居然还是如此恨意难消,不如助你上此峰去吧。”
“此峰有什么好处吗?”
“这世间有各种各样的痴男怨女,为情所伤,为爱所困,为恨所愤。此峰就是为这些人而生。此峰乃是离恨天第一峰,只有上得了这座峰,经受得起一路磨砺的魂魄,才会从此再无恨意,重新脱胎换骨。”
“如此说来,我萧挞凛倒很想上去试试看。”
“萧元帅那就上去看看吧。”
离恨仙子长袖一挥,萧挞凛的一缕孤魂,便荡悠悠地飘到了忘恨峰上。萧挞凛一直来到了峰巅,见有一庙,庙门上书着两个大字“澶渊”。萧挞凛飘入庙内,见松下有一老尼与一老道对弈。看老尼眉宇之间颇似萧太后,老道不知何人,倒也一番帝王神态。
看见萧挞凛,那道者笑吟吟道:“又来了个执拗的人。”
萧挞凛先对那老尼道了个长稽,问道:“不知可是萧太后?”
老尼大笑,说:“是倒也是,只是如今还有什么太后不成?不过一老尼尔。就如同你,再不是元帅,一缕孤魂罢了。”
那道者又言:“我来问你,上千年来,你孤魂游荡,不肯转世投胎,可是因为当年一股怨恨之气?”
萧挞凛愤愤问道:“你又何人?”
“我便是当年与你家萧太后定下澶渊之盟的赵恒。”
“你就是宋真宗老儿?你拿我命来。”
萧挞凛愤然上去欲抓老道的衣襟,却不料一缕魂魄罢了,又怎么抓得住对方?
老尼却在一旁大笑道:“萧元帅忒过心急了。居然时隔千年还是如此火爆。”
老道轻轻抖抖,那魂魄已经飘出丈余。
老道笑道:“萧元帅,当年伤你性命之人,乃是朕麾下一员军士。此人名张瑰,当年用他改进的床子弩,一弩将你击毙。你家太后被迫答应与朕休战言和,定下了澶渊之盟。保得辽宋两国百年无战,中原与草原都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方有了我大中华民族融合的重要过程。萧元帅你是死得其所,死得值啊。小老儿这里先替当年的华夏民族谢过了。”
那萧挞凛虽然满腹愤然之情倒也讲理,想想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却也怪不得哪个。
萧挞凛重新飘过去问道:“真宗老儿,我且问你,你说当年一弩将我击中的是个军士,那厮想来是得了一桩天大的功劳,不知道你给了个啥官?”
老道言:“张瑰立此奇功,朕班师回朝后,将他册封为御前都尉大将军,还将我皇室的一个女孩子玉凤公主,下嫁给他封了个驸马,老百姓称之为澶渊驸马。”
“这小子值啦。”萧挞凛突然大笑起来,说:“我如今到真想会他一会。”
“萧元帅,你可知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说法?你这一缕精魂在天地间悠悠荡荡一千年,那张瑰只怕已经不知道轮回旋转了几代几世,又如何会得这一面?”
老尼连连摇头,老道也是沉思不语。
那离恨仙子二度现身,问那萧挞凛:“你只求与张瑰一见?”
“正是。本帅别无他意,只是想见识此人而已。”
“如此,本仙子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之间,离恨仙子将那缕魂魄着力一挥,萧挞凛头朝下从忘恨峰上一头栽下山崖……
三
张家界的落仙潭边游人如织。这里算是张家界的一大亮点,一泓秋水碧绿幽静。潭边有着修在悬崖峭壁之上的木栈道,仰头望去宛若一个巨大的天井,所以还有个名字叫天眼。张瑰陪着妻子走在临水的木栈道上,忽然听到上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喊叫声。
“快救人啊,有人落水了。”
“咕咚。”
一个巨大物体临空直落而下,落进了潭里。潭水激起巨大的浪花,一直飞溅到木栈道上。游人们惊慌失措大叫起来。
“天上掉下一个人来。”
“不得了,有人落到水里了。”
“快想办法救人吧。”
张瑰顺手把双脚肩包取下,塞给妻子赵玉凤,甩掉军装,跃过木栈道上的栏杆,一头扎进水里。
赵玉凤急得在后面喊:“你小心点儿。这水凉。”
游人们聚在那里停住脚步议论纷纷。
“有人下水救人了。”
“活雷锋啊。”
“这兵是好样的。”
“不是兵,是军官,少校。”
……
张瑰一个猛子下去,快速朝着落水人方向游过去。靠近的时候发现是个大块头,已经昏迷了。沉重的身体,还有他身上的装备和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这些重量加速了他下沉的速度。张瑰靠过去,一只胳膊托住他,另一只手解开了他身上的装备。沉重的装备快速沉向潭底,减轻重量的落水者,在张瑰的托力下开始朝上浮起。张瑰托着落水者升到了水面,岸边的人们一片欢呼。
“救上来了。”
“小伙子好水性,这个季节水里很冷的。”
“不知道人死了没有?”
“应该活着,你们看那个小伙子托住他游过来,说明是活人。”
赵玉凤蹲在那里,不停喊叫:“老公,你小心一点。”
“你的老公是好样的。”
有人对着赵玉凤夸赞。
“真是好样的,解放军就是好,是救人英雄。”
张瑰带着落水者游过来了,他先把落水者托出水面,几个年轻人主动过来帮助把人拉到了木栈道上,已经有人在帮助他解开衣服扣子。张瑰翻身上岸,什么也不顾,分开众人俯身上去,在落水者胸口下力拍打着。落水者咳嗽了两声,喷出一口水,缓缓张开眼睛。人们又是一阵欢呼。
“好,救活了。”
“小伙子真棒!”
赵玉凤挤过来拿着一块毛巾递给张瑰,说:“快擦擦干吧。小心感冒。”
有人拿出干毛巾递给落水者,说:“快擦擦吧。你捡回一条小命,幸亏这位解放军同志。”
落水者懵懂懂的坐起来,用生硬的汉语说:“谢谢你。”
“外国人?你是哪国人?”
“我是蒙古人。不是外国人。”
问话者大笑起来:“明白了,你是蒙古族人,中国人。”
“对,我是萧挞凛,塔特拉旗人。”萧挞凛笑着回答。看看自己身上,皱着眉头说:“我的装备到哪里去了?”
张瑰正在准备第二次下水,听见了回头说:“沉到地下了。放心吧,我马上下去给你捞上来,什么也不会少。”
不等别人阻止,张瑰一见一个猛子第二次跃下水中。有旁观者对着赵玉凤竖起大拇指,说:“你嫁了好老公。”
赵玉凤笑着摇摇头,说:“他就是这个脾气。”
萧挞凛一见完全清醒过来,对着赵玉凤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你的先生是大好人。”
赵玉凤笑着问:“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我是来张家界旅游的,走在上面的天桥上,看见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会从天桥栏杆翻出去,两只手抓着桥面的木板。就冒险翻过去救他,我蹲下去把孩子拉回去来,自己倒掉下来了。”萧挞凛吃力地用夹着蒙古语和手势的汉语,总算说明白了一切。
“原来你也是见义勇为啊。”
“是啊,蒙古族朋友也是好样的。”
张瑰把萧挞凛的装备捞出来了,水淋淋的一个超大号双肩包。
“伙计,你带了很多东西啊。”张瑰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在挤水,赵玉凤拿着块毛巾给他擦着。
萧挞凛憨厚地笑起来,说:“谢谢你朋友。谢谢你救了我,又救了我的装备。”
张瑰爽朗地大笑起来:“伙计,你不是也为了救人?能不能走?能走就一起走吧。这个地方也不能晒你的装备,我们还是上山去。”
他们穿过游人,离开了落仙潭。刚刚走到木栈道出口,就看见一对夫妻拉着一个小男孩等在那里。看见萧挞凛,那个妈妈拉着小孩子迎上来。
“谢谢你,谢谢啊,要不是冒险救他,我儿子小命没有了。儿子,快谢谢这位大叔。”
“谢谢大叔。”
萧挞凛弯下腰,抱起那个小孩子,笑着说:“小朋友以后要小心一点。”
孩子的父亲走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沓子的钱,递给萧挞凛,说:“谢谢,这是我们夫妻一点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萧挞凛朝后退开,一脸怒容,说:“你这是做什么?把我萧挞凛当做什么人了?”萧挞凛又转身把张瑰拉过来,说:“他刚才也救了我的命,你不如直接把钱给他。”
孩子的父亲一脸尴尬地拿着手里的钱不知所措。
孩子的母亲连忙上来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们这样的好人。”
赵玉凤走上来笑着打圆场。
“萧挞凛,别生气了,大家交个朋友怎么样?都是来湘西旅游的驴友,我们不如搭个伴?”
“太好了。”萧挞凛第一个赞同。“我一个人出门正好有点寂寞。”
“这个主意好。”孩子母亲笑着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萧琪玛,我的丈夫王鹤。我儿子,王晓鹤。这位先生尊姓?”
“我叫萧挞凛,咱们两个同姓。”萧挞凛大笑说:“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哈哈说不一定真是一家人。”
“萧大哥,我们现在就是一家人。”萧琪玛一面和萧挞凛说话,一面示意丈夫把钱收起来。
萧挞凛看看萧琪玛,又看看王鹤,说:“这个大哥我不能接受。”
张瑰笑着问:“为什么?”
“你看看他们才多大,不过30岁吧?我和你多大?”萧挞凛已经与张瑰很熟悉了,笑着问。
“萧大哥肯定比我大,我今年43岁。”
“还是啊。我已经55了,比你大12岁。做你大哥没有问题,是不是算他们长辈?”
张瑰大笑,连连点头。
萧琪玛反映很快,马上重新把4岁的儿子抱到萧挞凛怀里,说:“小鹤,以后叫萧爷爷。”又转对王鹤说:“来,咱们给干爹鞠个躬。谢谢他救下小鹤。”
萧挞凛顿时乐开花,大笑着又抱过王晓鹤,用自己的大胡子去扎孩子的脸。
王晓鹤拼命瞪着脚叫:“爷爷的胡子扎人。”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一起朝前走着。
四
张瑰夫妻和萧琪玛一家都是开车来的,大家决定一路同行先去凤凰城。萧挞凛坐在了萧琪玛的车上,和小鹤一起坐后面,跟在张瑰的车后面朝凤凰城开去。
“干爹,您一个人出门旅游,我干妈呢?”
“她走了很多年了。现在我一个人,自由自在。”萧挞凛轻描淡写回答。
“对不起,干爹。我冒失了。”萧琪玛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我们蒙古族人没有这么小气。”
王鹤问:“干爹,您喜欢一个人旅游?”
“对。我是内蒙古文史馆研究员,有时间就喜欢到处看看。”
“您没有孩子?”
“没有。”萧挞凛回答有点勉强起来。
萧琪玛夫妻不敢再问下去。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幸好有个小鹤。萧挞凛显然很喜欢他,祖孙两个在车上玩起来,就缓冲了气氛。
张瑰开着车打了个喷嚏,赵玉凤关心地问:“你不会两次下水感冒了吧?”
“我没有这么金贵。”
“现在可是十月了,这山里气候凉,水温很低吧?”
“我没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萧挞凛有点眼熟。”
“不会吧?你怎么可能认识一个蒙古族人?”
“说不好,一种潜意识吧。现在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潜意识的东西。”
“我不管你的潜意识,只希望你别老这么玩命。你是在休假,更加别忘记休假出游的目的。”
“忘不了。放心吧。”张瑰抓住赵玉凤的手笑着说。
他们两个结婚十年了,却一直没有孩子,前几年生过一个,因为意外,孩子没有保住,以后又连着滑胎。这次张瑰专门在部队请假3个月,就是要陪着妻子好好放松一下,希望通过这个方式怀上孩子。张瑰连续两次下水,不得不叫赵玉凤多少有些担心。
车开进了凤凰城,张瑰把车开到古城外的停车场,等他们的车停下后,问大家:“我们现在是拿着行李走进古城,去找一个幽静的民居下榻,还是开上车在新城区找个星级宾馆?”
萧挞凛马上说:“拿上行李去古城。说实话,我行囊里有帐篷,要不是遇上你们今天可能睡帐篷。民居更适合我们吧?就像一家人。”
萧琪玛马上赞同,说:“我同意干爹的,咱们找个合适的民居,最好就临着沱江的吊脚楼,才美!干爹看见过吊脚楼吗?”
萧挞凛摇摇头,说:“我第一次来湘西。”
张瑰说:“那好,我出来之前已经预订好了一间民居,刚刚就是临江的吊脚楼。”
“太好了,我们走。”萧挞凛轻松地,将硕大的超大号双肩行囊,甩上宽阔的肩膀。
王鹤在旁边说:“干爹,我和您两个人提吧,您的行囊这么重,身体行吗?”
“我们蒙古族人是古代契丹人和鲜卑族的后裔,生下来就是喝马奶子长大的,身体壮得像头牛。这点不算什么。”萧挞凛笑着说。
张瑰心有所动,问道:“萧大哥,你是研究古文化的,一定会对中华民族的大融合很了解吧?”
“是的,我是研究蒙古族历史和中华民族史的,当然对这些内容最了解。”
“那太好了。我们这里就有三个民族,晚上我们请干爹讲讲大中华民族形成的过程。”
“三个民族?你们还有谁是少数民族吗?”萧挞凛好奇地问。
萧琪玛笑着指指自己,说:“我是锡伯族人。”
张瑰说:“你们真是千年之前一家人了。锡伯族和蒙古族都是古代鲜卑族后裔。”
“现在不谈了,晚上我们要临江望月,遐思远古。”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凤凰古城。
五
凤凰城始建于明朝,其实现在的建筑都是清朝嘉靖年间的,原来的砖城改成了石城,用的都是本地的红砂条石。做工极为考究,都是精钻细琢而成。走过的时候总叫人觉得像是渗透了血一样,显出历史的火与血落下的沧桑。走在古香古色的青石条街面上,会有那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沿沱江边而建的吊脚楼群在东门虹桥还有北门跳岩的附近。张瑰带着大家穿过北城门,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到了东门,就在虹桥的桥堍下面,紧贴着沱江有一座翻新过的吊脚楼。这家民居的铺面开在东街上,写着映月楼,门口离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房间告罄”。
几个人走进去,里面一位穿着苗家服装的小姑娘眼睛笑着上来打招呼了。
“对不起,我们这里已经被客人预订了。”
张瑰连忙说:“就是我预订的,我叫张瑰。”
“原来是张先生。张先生我们这里一共有三套房间,都是临江吊脚楼,就是一、二、三层,每层有一套带客厅的套房,四层是茶厅,有ok设备,最好的临江观月的地方。你是要全部包下来吗?当初你预订是全包,我们不敢另外租出去。如果你现在不需要这么多,我们就租出一部分。”
小姑娘很热情地介绍着。
张瑰笑着说:“我都要了。”又转身对大家说:“怎么样?咱们包下吧?可以多住几天。”
“好,我们住一层吧,有个小家伙,一层方便。”王鹤说。
“萧大哥,你选二层,还是三层?”张瑰问萧挞凛。
萧挞凛笑着说:“我住孙子上面。”
众人大笑,赵玉凤说:“萧大哥,你和小鹤真有点爷孙缘分。那我就和张瑰住三层了。我们大家整理一下,然后去吃饭吧?”
萧琪玛笑笑说:“对了,咱们现在开始就是一家人,玉凤姐,你叫我干爹大哥,我咋办?”
萧挞凛说:“没啥,咱们各叫各的。”
六
小鹤玩了一天早就睡着了,五个大人坐在映月楼的四层,望着外面皓月当空,银辉洒在沱江的江面上,不由令人想到了大唐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银色的光华普照万里,此处便是春江了吧?几个原本素不相识的路人,就因为生活中偶然中的偶然,就这样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
张瑰说:“萧大哥,如此良辰美景,正是谈古论今的好时候。我们洗耳聆听,大哥关于中华民族各民族大融合的历史,一定别有情调。”
萧挞凛端起萧琪玛递给他的一杯茶,一面喝一面侃侃而谈。
“关于中华民族的大融合大致算是三次。第一次民族大融合发生于东汉末年,到魏晋南北朝直到隋朝,延续了400多年。这为时四个多世纪的民族迁徙,最明显的特征是对流,一部分汉族主动前往周边地区,而周边少数的民族迁往内地。
第二次民族大融合主要发生在宋辽金元时期,始于唐朝末年,结束于元朝,为时500多年。最大其特点是融合在边疆地区展开,大量少数民族融和于汉族,同时大量汉族也融合于少数民族,是一次最长久的一次民族大融合,而非常重要的是宋辽两国所签订的澶渊之盟……”
萧挞凛说到“澶渊之盟”心中突然一阵刺痛,接着感觉天旋地转起来。
萧琪玛第一个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关心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走近他身体,问:“干爹,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萧挞凛点点头,说:“这几年老了吧?”
“我看您还是上午高崖落水的延迟反应,早点休息一下吧。”萧琪玛劝他。
“也许吧?扫你们兴了。我先回去躺一下。”萧挞凛顺势起身。
张瑰站起来说:“萧大哥,我送你下去。”
“也好。莲蓉回去照顾孩子吧,就让张瑰送我一趟。”
张瑰搀扶着萧挞凛回到楼下。让他斜靠在床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然后坐在他对面,说:“萧大哥,现在觉得怎么样?”
“张老弟谢谢。心里有些气闷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我再陪你聊一阵。”
“也好,一天下来咱们哥俩都没有机会单独说话,我还来不及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萧大哥,说什么话。大哥,我说心里话,觉得与大哥似曾相识,很亲切的感觉,就像认识几百年的老熟人。”
“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有这种感觉。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瑰大笑起来,说:“老哥哥,不可能真的见过我。我从来没有去过内蒙古,17岁当兵一直在部队。”
“我知道。就是像梦里见过。”
“不早了,萧大哥你今天早点休息。我还等着听你接下去讲‘澶渊之盟’。我最近正在进修,刚巧学习到了大中华融合进程,对这个历史事件特别感兴趣。对了,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事件有两个主角,恰恰和我们两个同名同姓。哈哈……难怪我总觉得怪怪的。”
张瑰拉上门走出去。最后几句话却直击萧挞凛心底,他又出现了天旋地转,心驰如电的感觉:澶渊之盟、辽宋修兵罢战、民族大融合、萧挞凛、张瑰……事件、人物闪电般在他心头晃动,晃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忽然听见窗外江面上有人招呼他。
“萧元帅,你该随我回去了。”
萧挞凛朝外望去,见粼粼江面,月光之下正是离恨仙子正在那里招呼自己。只见离恨仙子长袖轻挥,萧挞凛魁梧的身躯便离床而起,直接飞出窗外……
七
“老萧,醒醒。”
萧塔菱被妻子摇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看,妻子递给他一块毛巾。
“擦擦汗。看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老是在梦里大喊大叫?居然还会念叨人名字,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工作太累?去看看医生吧。”
“看什么医生?”萧塔菱一面擦汗,一面说:“可能有点累。我最近在研究民族大融合的必然规律与偶然事件的关系。在几个关键节点上,一直找不到有说服力的根据,来证实我的观点。天天苦苦思索,现在似乎找到了。”
“怪不得,你一直在梦里提到澶渊会盟。怎么,你就是在研究这段宋辽史?”
“我最近找到了确切的资料,证实了澶渊会盟前提,的确因为辽军统帅萧挞凛未战阵亡,造成了辽军军心大乱,萧太后不得不与宋君议和。这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偶然事件与必然规律合力推动历史进程的一个例子。”
萧塔菱说到这里,他夫人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说:“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大辽统帅的名字和你谐音?加上自己又是蒙古族人,联想到了千年之前的辽人,所以连日梦魇搞得自己像穿越一样吧?”
“你这么说,我好像梦境犹在眼前。我不会真是那个萧挞凛转世吧?”
“亏你也是文史研究员,这么可笑的想法都有。你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难道真会千年轮回不成?”
“哈哈,千年回眸一瞬间,弹指又是几百年;人生在世常乖蹇,留待是非后人言。”萧塔菱笑过之后,起身整理东西。
“你这是又要去哪里?不是前几天刚刚从湘西回来吗?”
“这次去河南。”
“河南?你要去澶州?”
“对,就是现在的濮阳。我要去实地考察一下当年的‘澶州会盟’,真实体验一把千年回眸的感觉。”
萧塔菱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