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经过几个月观察思考,和对县委机关那些得志小人的厌恶,越来越觉得萍姐的见解有些道理,她倒并不在乎捞取什么“政治资本”,但小城在她心目中更加混乱狭小污浊,她真想到天空明朗山青水绿的广天农村去开阔眼界胸襟,不然在如此环境中她只会成为市民俗气很浓的小妇人,那样活一辈子不会心甘的。
今天早晨燕从小城中学女生宿舍出来,就决心去镇革委报名加入知青行列,她并不格外激动,天际飘动的浅灰云朵也不令她忧郁,在穿过西街的时候她一直想着世俊,而在他家门口也没停步。她是个习惯于独立自主的女孩,对人生的每一步都要自己勇敢坚定地迈出去,如果世俊连这点都不理解,她就会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
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具体过程往往很简单,燕在镇革委一间贴满大红纸的房子里,报了名填了表,听了几个伪装热情的工作人员的表扬,就由一个待业的城镇青年变为农村户口的知识青年了。一个满面假笑的居委会女干部,还代表镇革委向她赠送了瓷盆瓷缸和毛巾,又很愚蠢地给她瞎吹农村如何如何,好像她要进人间天堂一样。燕觉得可笑,拿了该拿的东西就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到了大街上茫然呆立一会儿,才决定先去萍姐家放下东西,再找世俊向他公开自己已经成了农村妹的消息。
萍最近情绪不佳在家里静养时候较多,见到端新瓷盆的小妹进门,还没从陷入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燕看出姐姐的心思开玩笑道:“八姐,又想那个人了吧?要不要我骑自行车去安宁镇叫他回城看你呀?”
萍面容水红瞋嗔她道:“又乱拿姐姐开心啦,当心隔墙有耳,打翻醋罐子找我出气。”
燕说:“怕啥?闹开了就离,有情人终成眷属嘛,难道你不想?”
萍说:“想是想,一时也想不到啊。燕,莫讲我这本难念的经了,你有啥好事?脸蛋红通通的。”
燕把手里东西一搁,大声说:“报告姐姐,燕现在已是安宁镇区某某公社某某大队某某生产队正式社员啦!往后农村天灾人祸,说不定要进城找你求吃呢!”
萍没太吃惊,只拉过妹妹轻抚着她脸蛋说:“燕,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不管到哪里都要小心,这张脸是你的本钱,将来过好日子要靠它哩。”
燕唇角一撇不以为然:“姐,莲姐靠心过日子好艰难,而你靠脸蛋过日子苦恼还少吗?我嘛,靠心又靠脸,好不好走着看吧。”
萍问:“燕,你下乡征求世俊意见了吗?”燕说:“没有,我行我素才自在呢。姐,我这就去告诉他,他若是有一点不高兴我抬脚就走,再也不理他啦。”
萍从妹妹身上看到些自己少女时的影子,热主动自信,却又感觉她心灵深处比自己更有雄心和主见,这预示她将来必有丰富复杂的一生,能否获得真正快乐和幸福?萍无法预见,只能为她默默祝福。
这几天世俊都在小阁楼上钻研一本纸页泛黄的哲学论文汇编,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出版家大多没有固定的哲学倾向,搜罗各种奇谈怪论凑成集子出书,倒很有参考价值和哲学趣味,世俊看入了迷。
“哩!”燕轻脚轻手上楼,站在他背后小声一喝。世俊没抬头说:“别闹,我看完这一段就来陪你。”
燕故意油腔滑调道:“书呆子,等你研究完哲学,一个小美人已经像敦煌飞天一样,消失在五彩云霞里啰。”
世俊只好丢下书本,转身揽过她的腰,口气呆板地说:“燕,你是天使又是妖精,又玩啥花样啦?”
燕一脸端庄,水灵双眸也沉静严肃,她说:“世俊,我现在是农村户口的燕子了,你有啥想法,干干脆脆讲出来,我们就好说好散。”
世俊笑了,用指头点着她小巧玲珑的鼻子说:“我料定你要这么干,早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要讨个农村妹做老婆啦!”
“世俊!”燕惊喜地欢叫一声,双臂倏地缠紧他脖子,热吻雨点般地落在他脸上唇上,还用又柔又软的拳头擂他,“假正经的家伙,你研究哲学的时候也想着谈恋爱吧?”
世俊说:“照目前的社会背景来看,最佳家庭结构的组合方式是亦工亦农,就是男人做工挣工资解决穿衣建房,女人在农村操理家园生儿育女,这是理想的乌托邦式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你想得倒美!社会主义不是乌托邦,亏你还学哲学呢。”燕矫妖地嗔他,声音激动而带惑力。四目相对有股充满春情的热流从彼此心底一涌而起,他们同时身体猛烈一颤。
“燕子……”
“世俊……”
小阁楼的玻璃亮瓦已蒙上一层泥尘,本来灰淡的早春阳光透射进来又暗了许多,唯一的一团明亮光线来自那扇小窗,窗外绿竹河水田野构成的风景给简陋阁楼添了生气。
此刻小小木窗已被燕在有意无意间关闭,窄小低矮的阁楼顿时充溢青春热和生命活力,某种压抑许久的渴求寻找着宣泄的突破口,相爱的两个人儿都能感觉对方面热心跳,而一切似在昏暗光线里变得微妙朦胧起来。
阁楼的陈设实在简单,书桌书架和一把破旧藤椅之外,就一张冬天也铺凉席的单人木床,世俊就在这种地方从少年长成精强力壮的青年。小木床上当然留下过他的许多梦幻,包括对燕的强烈思念和渴求引起的梦遗,不管如何他坚信自己对女友的感情是真诚纯洁的。
他们紧紧依偎却已停止了一切动作,不再亲吻也不再抚摸,小阁楼宁静而又闷热,连窗外竹枝在风中摇曳的声响都听得清楚。
“世俊,我们……我们……”
燕的亲昵耳语虽说不出什么,却传达了一个十分明晰震击心魄的信息,如一颗极亮的星辰照亮了世俊因欲望波动而迷乱的心地。
“燕子,我好想你白天晚上都想,我们……我们……”
世俊的话声像带有电流,使两颗心同时震撼。青年额际开始淌汗,他不停要自己鼓足勇气,对自己暗暗疾呼:世俊,你要主动!要主动……你看古老和今天的爱情故事,男人必须主动!
他多汗的手终于果敢地伸到女孩胸前的钮扣上,笨拙地抖索着怎么也解不开,然而又急于求成粗重的热气喷到了燕的脸上。
“世俊,我自己来……你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
女孩的悄声低语比和暖春风还要煽情,世俊刚合上眼就感觉一轮硕大的赤日正与自己肉身融为一体,与它在一股爽风中冉冉上升,青绿山野和银亮河流都在一片红光照耀下闪烁生辉。
“世俊,”轻柔甜美的呼唤像来自瑰丽的天国。青年工人睁大双眼,只看到一道炫目的的白光在破旧的小木床上粼粼波动,他一阵头晕腿软,不由自主地跪在床前,怀着虔诚挚爱的心情注视着她。
这纯洁无瑕宛若白莲素玉的青春体,对世俊来说不是一则哲学命题,也不是一首诗一幅画一部小说,而是一个充满爱心的鲜活生命,对他今生来世都无比庄严和神圣。
“燕子,谢谢你,你对我太珍贵了,现在能这样看着你,我也无比快活幸福……”
青年在床头一动不动,他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青翠山巅。
已在一团红色火云间沉浮的女孩,拉过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蓓蕾初绽的胸脯上,轻声呢喃:“来啊,带我一起飞呀飞呀,一起快活呀……”
一道聚集亿万度热的闪电朝青年猛劈过来,他嚯地起身而迅速剥去衣裤……
多好啊!两颗正在贴近的心同声发出赞叹,两道已经交融的灵魂同时流光溢彩。
有了纯真火热的爱情,再简陋的阁楼也成圣地,那座无形的纪念碑将永生永世屹立不倒。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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