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童年的主页。点击过年。栏目不多,做糕,除夕,初一。色调统一——快乐,因为成长。
做糕。
女人们在屋内,揉糕粉,搬柴火,烧灶,蒸糕。灶头上的蒸笼滋滋地冒着热气。厨房里一片温暖的潮湿。
男人们在屋外,洗桌子,船板,扁担,纱布,长线,团匾。桌子上放船板,船板上放糕,糕上压扁担,扁担下垫纱布;长线要切糕,团匾要放糕。
你一定见过蒸糕,笼屉里热气腾腾的样子在任何一个水乡古镇还能见。所不同的是先前的笼屉大,可装十斤粉,现在的小,只能装一斤粉。
你一定没有见过做糕。蒸笼里的糕熟了,热气腾腾。壮实的女人端着滚烫的出来,一个翻转,糕便倒合在船板。船板长,没裂缝,做出的糕平整。
一张纱布,一条扁担,两个男人,各执一头。做糕的开始。
用力压,压得扁了,卷起,再压,压得长了,折起,再压。
一遍,二遍,三遍。松软的糕瓷实了,细糯了。
然后就是揉。男人青筋暴起的手奋力揉成一团,再压,再揉,轻拉,轻按。扁担再上,上了再揉,拍拍,拉拉,终于成了长长的平整的一条。
线就浸湿着上来了,从糕与板之间游进,到三寸处两头一绕,稍用力,一块齐整的糕,方正,糯弹,热腾腾,甜滋滋。轻轻托起,放在匾里,横平竖直,线缝对齐,好象是给这撒满白粉的圆形的匾画上的方格。这方格还是立体的呢,如主页上的按钮,相信一按下,就会有丰富而鲜活的快乐子页。而童年的我们,围看着,吃着糕头,嘻嘻笑(糕头:切下来的第一和最末一块,因不太平整的,可以当场享用)。
除夕。
一个依然是黑夜的晚上。有一年来吃不到的好东西。天亮时会长一岁。于是无比诱人。
饭菜的准备中午就开始。红烧肉,白笃鸡,油豆腐,又细又长又韧的粉丝。粉丝可是好东西,一年只能吃一回。它像面又不是面,因着鸡汤的浸润而无比滑溜鲜美,尤其是在砂锅中突突沸腾的时候。
中午时,我们只能喝一点汤,吃一两个不能塞肉的实心油豆腐,与肉一起烧过的的萝卜。萝卜,浓油擦酱,香喷喷,甜咪咪,入口即化,好吃得没得说。趴在灶边,还可以吃吃肉骨头。肉骨头,刚从烧酥的猪头或者肋条肉里剔出,一咬一吸,满口髓汁,鲜香油嫩,可以吃个老半天。
所有的好戏都得等晚上才开锣。很多年后回忆,发现父母原来是做铺垫的高手,欲扬先抑的文章做得比谁都好。而其实,所有的好戏情节都很雷同。
天将晚,先祭祖。八仙桌上摆酒摆菜摆饭。小酒盅两排,小饭碗两排,红烧肉红烧鱼,蛋饺油卜,大青菜如意菜。焚香上烛,下跪磕头,燃锡箔敬钱财。
一应事毕,才是欢欢喜喜年夜饭。
团团围坐八仙桌。父母朝南坐,我们东西坐。端冷菜,吃一圈。端热菜,吃一圈。父母喝酒我们吃菜,开怀畅食,最后抱着肚皮喊饱。
明天遇上小丫,她说昨晚吃得那么撑,今天还是饿了。我点头回答:因为那是去年吃的。
除夕晚父亲不放爆竹。他说这是闷声大发财。第二年有无发财我并不知,只知父亲就是真理。许多年后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其实是舍不得花钱。他说还不如第二年子女读书交钱少难一点。
父亲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今。没有发财的欲望,也就不以任何的形式来企求老天的保佑。而且那几天,放爆竹礼花的人太多,就不增加老天爷他老人家的负担了。
除夕晚上父亲给钱。
从不知那叫压岁钱,只知道这两毛钱真正属于自己。它的使用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初一走遍老街盘算这两毛钱的去向。此事兹重,不敢托大。
钱在手心里湿了。
最后买书,一年来最大的奢望。先是连环画。用线条白描的故事,精彩之极。而且,更重要的,回来可用图画课上的水彩涂描,当然只能偷着。后来是小说刊物,有双月刊,也有季刊。那些书,往往看过好多遍。有时候想想细节模糊了,就又拿出来复习。现在旧成了书橱中的文物。再后来聪明了:发现文化站可以租书——那样就可以省着点用了。
童年的梦在白糖年糕,所以甜蜜;
成长的梦在八仙桌旁,所以超凡;
过年的页面在逐年更新,所以——我对着屏幕敲下了一个个亮晶晶的文字,希望童年稻草褥的芬芳漫过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