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粉
上班路上,出了地铁站,就有捧着白色泡沫纸箱的女人们在叫卖,那是打包好的蒸饺,拌粉和广东肠粉。
在这儿,不是广东,所以给源自广东的肠粉特意加上出处,以示正宗。
我想起数年以前,我和父母生活在广东某市的一个小镇。
家在二楼,正侧都有一个阳台。楼下是一家杂货店。靠着街道的阳台,正对面是一家早餐店。
平日里我要去上学,每次被我妈喊起来刷牙洗脸,然后给我拿上三块钱或者五块,让我去外边自己买早点吃。
当时课本上有一个词语,叫做“小康家庭”,甚至后面还标注了收支状况。我觉得这是一个蛮不错的头衔,“奔小康”也在电视里传的沸沸扬扬。发呆时,我十分想问问爸妈,我们家算不算是小康家庭。然而我终究没问。
我妈给钱我买早点的时候,会问我要多少钱啊,五块够不够?我从来都是只拿了三块钱,早餐花掉两块五,剩下五毛钱。等到了学校,乘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去校园小卖部买一杯冰冻的果冻,或者其他的零食。
买零食这件事情总是让我于心不安,虽说爸妈没禁止我这么做,但这钱是给我吃早饭用的。可是其他同学都买,三五成群的,互相分着吃。我不想我显得太格格不入,也不能总是接受好朋友的分享而从不付出。思想挣扎了好久,然而我终究还是破例了。
小卖部窗前的人陆续走开,我攥着五毛钱,徘徊在小卖部的铁窗前。那是一扇窗户改造的,安上了防盗网,中间开了一个椭圆的小口,以供零食进出。我是如此地犹豫,内心被关在囚笼里拷问,来来回回想着如何向爸妈解释,不然被发现后少不了一顿骂。在他们的观念里,可能购买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是很大的罪。小卖部的阿姨也有注意到我,当我拿过零食后,把钱给她时,她笑着说,我看你在这转了好久。我有看她的眼睛,眯着笑,但眼睛还是挺大的;我颇为尴尬,觉得这位阿姨如同读心术般,把我踟蹰不前的想法一览无余。但又感到了宽容,毕竟她是笑着面对我,似乎我的罪恶能够在这里被同情和原谅。
有很长一段的时间,我都是去家对面的早餐店吃。花两块五,点一份不用特意注明广东的肠粉。坐在小圆木桌前,桌子并不干净,一包纸巾,一瓶酱油。
回头看,蒸箱热气翻腾,师傅老练地拉开蒸屉,挖了一勺白浆,铺匀;再打上一个鸡蛋,糊好;再撒上一些佐料,麻利地关上蒸屉。这就是一份。
几分钟后,蒸屉被拉开,香味伴着蒸汽四溢,却是抓不着吃不到的,逗得我馋虫在肚子里翻搅。
师傅拿了一把梯形的小铲子,把铺开的肠粉铲拢,像草席一样合成波浪似得一团。师傅最后一铲,把这一团铲入降解饭盒内,麻利地撒上葱花,浇之酱油。
我搓开筷子,低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白色的是面粉,中间黄黄的是鸡蛋。我夹下一条,浸透酱油,送进嘴里。
有一天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点上一份肠粉。坐在木桌前,搓开筷子。临座是一个老阿婆,已经很老了。她和我一样,正吃着肠粉。颤巍巍的夹起一段肠粉,往嘴里送。
意外的是,阿婆夹掉了一段,肠粉落在桌子上了...我开始仔细地瞧了瞧阿婆,花白的头发,皱着脸,额上三道刻痕尤为明显。她垂着腰,脸几乎贴在木桌上,撅起嘴巴往桌子上啜,那一段掉落的肠粉。
伴随着肠粉被吸起来的声音,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画面很恶心,不敢再看。我感觉我这降解饭盒里的美味正不幸地沦为,被我内心排挤的脏东西。我夹了几筷子,却已索然无味。而此时桌上还有一只小蛆虫爬过,蠕动的内脏都清晰可见。它探了探桌上的盘子,不知所踪。
我一阵作呕,十分不舒服。剩下的肠粉再无胃口,只好浪费掉了。我转身上学去,从此再也没吃过这东西。
这件事情成了我深埋在心底的恐惧,生怕被再一次唤醒,从而回忆起当时画面。害怕的程度就像童年快乐的回忆,你总是想能够再一次,让熟悉的人物、地点、事件来帮助你重温久违的体验。
狠下心,做一件事;
容我劈开诡谲脑海,书写成文给你看。
王七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