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曼彻斯特:我将如何告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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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丧父,中年丧子,这可能是人生最为痛苦的两大事件了,当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就构成了这部十分隐忍的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

电影的英文原名是:Manchester by the sea。当然讲的地方并不是大城市“曼彻斯特”,而是一个海滨小镇,所有的事件都是围绕着这个小镇上的钱德勒家族展开。简单来说,可以把主题归入到“悼亡”这一范畴,而内容则是悼亡人的所有生活的状态,所以这和绝大部分好莱坞电影都不一样,它并非强情节剧。

电影从结构上看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分是叔叔Lee这条线,后部分则是叔叔Lee和侄子帕特里克在一起生活的一条线。从电影开始,按时间线实际的故事已经进入到后半程了,由卡西·阿弗莱克扮演的主角一出现,通过几个场景戏,马上交代出来,就是一个修理公寓厕所,管道之类的,同时又不苟言笑,甚至有点颓废的loser形象。然后一个特殊事件:酒吧莫名打架,马上给观众建立一个疑问,主角Lee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当然这些只是Lee这条线的开场,或许还不足以让观众入戏,那么马上让观众建立的更大疑问就要出现了。Lee的哥哥因为不幸去世,侄子监护人的责任落到了他的身上,这个时候电影出现了非常重要的闪回,其中交代了真正故事的前半部分,也就是Lee之前的生活,可以看到他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温柔的妻子,自己也是非常乐观积极的样子,那么是什么导致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这个疑问建立的非常好也非常重要,它让观众开始揪心,情绪开始酝酿堆积,同时亟待一个解释,于是在足够的铺垫之后,在两条线的交接的地方给出了一个闪回,原来是因为Lee的过失导致了家里发生大火,几个孩子不幸丧命,这个时候可以说观众的情绪得到了一个爆发,同时很自然就能明白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由对Lee的不理解到理解到与这个人物建立感情,开始产生同情心。那么接下来Lee的生活应该怎样继续?这是观众非常希望看到的,所以电影给了另外一条线。

剧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侄子帕特里克的这条线和Lee形成了一种对照,一个是丧父,一个是丧子。那么侄子的第一场重要的戏就是呈现如何面对丧父这件事情,因为前面已经很好说明了Lee面对丧子的反应,他甚至要拿枪自杀,但是这个时候当Lee带着侄子帕特里克去见哥哥的遗体的时候,那场戏非常有意思,镜头不过两秒,侄子只匆匆看了一眼扭头就走,这个反差感非常强,观众要有一定生活经历就能理解为什么侄子反应如此冷淡,这不是因为父子关系不好,实际上当一个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是丧失自己亲人的时候,往往那一刻是头脑空白的,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可能马上想做的就是逃避,特别是未成年人,但是也一定会有一个情绪的宣泄,以某种方式。所以电影后面给出了一个非常动人的夜晚的戏,帕特里克去冰箱找食物,当看到冻鸡肉的时候不禁痛哭崩溃,他的台词是“他不想他父亲被放在冰柜里冷冻三个月”,所以这里可以看出来帕特里克多么爱他的父亲,而且这种人物表达相比直接描写对父亲的不舍所产生的情感要强烈得多。

接下来就是跳转到生活方面的对照,帕特里克有很多的朋友,而Lee之前也有很多朋友,现在几乎没有朋友;在爱情方面,Lee几乎变成了性冷淡,无论是面对公寓住户的性暗示,还是侄子女友妈妈的好感,都是无动于衷,但是帕特里克却有两个女友,同时侄子还有自己的乐队,球队等等,可以说,在亲人离去之后的生活方面,电影明显给出了两种样子。其实这里可以理解为电影呈现了两种方向,而这也才是真实生活,真实人物的面貌。面对不同的事情,做出自己的选择。所以后面才讲到当Lee不能抚养孩子却由于客观原因必须抚养的时候,他做出的决定是离开这里,去到波士顿。因为这里他失去了孩子,侄子失去了父亲,这是一个伤心地,他需要离开,并且他自然的以为侄子和他一样不能承受丧失亲人之痛,所以才计划一起离开。当随着侄子的生活慢慢展开,Lee才意识到,帕特里克还很年轻,他在这里拥有自己的生活,他可以积极的继续生活下去。而给哥哥生前的船换上新的马达是一个真正的分割点,那场戏拍的非常阳光,船头是侄子和女友开船前进,船尾是Lee微笑着看着前方,暗示着帕特里克和Lee终将做出对生活的决定。

剧照

电影到这里,表达的主题已经很明确了,Lee离开是因为不能放下过去,他的选择是独自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赎罪。后面几个事件交代其实都是加速和加强了Lee离开的步伐,包括和前妻重逢那场戏,是整部电影最大的泪点。当妻子可能早已经走出创伤,并且现在也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然后向Lee表白自己曾经说错了话,希望Lee不要继续这样消沉下去的时候,可以看到Lee的表现是非常克制和隐忍的,他一直重复的意思是“不是这样,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勇气接受前妻的邀请去一起吃顿饭,所以我们会想到,这个人物的内心究竟承受了多少苦痛,这么多年以来,他其实始终没有放下自己的过错,他一直活在创伤的阴影之中。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治愈系的电影,但是它无比的动人,因为它是这样真实。Lee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是俗套地如何去和这个世界达成和解,去拥抱新的生命,而是选择活在生命的阴影当中,让自责填补自己的生活。我们被Lee这个人物所触动,所移情,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伟大,多么英雄,实际上他是如此平凡,而是因为,一个人竟然有如此的责任如此的道德,能够选择用后半生去独自承受痛苦,他的人格魅力让我们体验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可能并不具备的特质,由此心生敬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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