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共商大事
民国之初，临河县三清镇，出了远近闻名的三君子。一个叫徐世清，年方44岁，是三清学堂的第四代校长，从教二十多年的教书先生；一个叫高恩全，年方42岁，是高氏纺织厂的老板，三清镇的大富豪；还有一个叫陈年庚，年方41岁，是临河县法院的知名法官，人称“临河包青天”。三君子早年在日本留学，因为志同道合而义结金兰。徐世清为大哥，高恩全居二，陈年庚为三弟。三兄弟在东瀛时相处亲密，回归故里依然情同手足，常在一起把酒言欢，纵谈家国大事，探讨报国之路。
三清镇坐落在清流河左岸三角洲上，与临河县城隔河相望，东有客货码头，西有经贸市场，堪称九州通衢之洲，商贾云集宝地。徐家三清学堂和三千亩良田，跟高家宅院和高氏纺织厂相毗临，都在三角洲靠水一方，宜厂宜商宜居宜学。
这天晚上，老二高恩全约三弟陈年庚到三清学堂看望徐世清，找大哥饮酒聊天。一盏孤灯，一壶老酒，一桌美味佳肴，三兄弟推杯换盏，谈兴甚浓。三兄弟从满清灭亡聊到民国建立，从袁世凯称帝，到重归共和，从军阀混战聊到国家前途，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兴国富民的老话题。有道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高恩全是工厂主，张口就是实业强国，陈年庚是法官，张口就是法制安国，徐世清对两位兄弟的高论频频点头称道，又提出了教育兴国的主张。他说：“中华复兴的根本在于人才。唯有兴教育才，才能扶民族大厦不倾。”
还说，他的三清学堂眼下只有小学部十几个班十几名先生，二三百名学生。临河全县许多孩子因为贫穷上不起学。他准备用自家三千亩良田扩建一所小学、中学完备，又有大学预科的三清学堂，有朝一日再设大学部，办成三清大学堂，让那些穷家子弟都能念上书，成为有用之才，挑起国家复兴之大任。
高恩全不以为然地笑道：“谈何容易。眼下富家子弟都进县城上中学，穷家孩子连小学也上不起，就算你这三清学堂扩建成，哪还招得到学生？”徐世清说：“这正是我扩建三清学堂的原由。我以学养学，用自己的全部家产，加上收取富家子弟学费，有能力招穷家孩子免费入学。扩建到中学、大学预科后，除了教国文，还要让学生学理科、学外文，十年小学念到大学预科，再出去上大学，必能让咱咱临河县更多孩子成才。”
陈年庚击掌叫好：“大哥你这是千秋伟业。一旦成功，必能为国家做大贡献。等学堂扩建完成，小弟帮你在城里聘一批退休赋闲的顶尖老先生。你这三清学堂的小学在临河远近有名，中学、大学预科一定还是顶尖的。”徐世清说：“先谢三弟了，教国文算术的先生我这已有，你就帮我聘两个教外文、七八个教理科的先生吧。”陈年庚爽快地说：“好。我给你请最好的老先生。学堂扩建之后，有一批学识高、经验足的老先生，可要当心三清学堂让学生挤破大门。”徐世清说：“让全县穷孩子念书，这正是三清学堂的目标。”陈年庚沉思一下，又说：“二哥刚才说的是，扩校办学可不是件简单事，扩建校舍、增配教具、扩充师资，扩招学生一大堆事呢。”徐世清自信地说：“眼下办事是不容易，可说难也不难。我有地有钱，人脉也不差，加上你和恩全扶持，想必也没多大难处。”
说到三清学堂的人脉，这里插上一段闲话。这三清镇原叫临北镇，因位于清流河之北三角洲而得名。清嘉庆年间，徐世清高祖父徐明勋在临城当过三年知府，抱病归乡后，在河北镇老宅居住。徐明勋是个廉官，做三年知府仍然穷困潦倒。嘉庆帝感其为官清廉，就从“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句老话中，摘取三清二字，为河北镇赐名三清镇，并赏他良田三千亩，黄金三千两，供他自建徐氏三清府，让他养尊处优。徐明勋拿到朝廷赏赐的三千亩地、三千两赏金，就想为家乡父老子孙后代做点好事。他没建宫殿式徐氏三清府，却也没违圣命，在老宅院前挂了块“三清府”的牌子，用朝廷赏地赏金建了一座三清学堂。到徐世清这一代，三清学堂历经徐氏四代，如今己过百年，享誉清流河南北，桃李满天下，连临河府县两级大小官员，也多是三清学堂出去的学生。这就是徐世清说的人脉。
徐世清与陈年庚你一言我一语，谈论扩建学堂，为国育才，高恩全却一直沉默不语，听到徐世清说扩建学堂没多大难处，才忍不住开口说：“大哥你这教育兴国虽是理想高远，也只是个高远，并不现实。扩建校舍，置办设备，恐怕没有两年不能完备，请先生、招学生，正式开课恐怕还要一年两年，加上眼下时局混乱，政府腐败，办事处处障碍，人脉可不一定能帮你啊。这三清学堂扩建还在嘴上，何年何月能扩建完成，又何年何月为国家培育出人才？”
陈年庚以为他要为大哥献计献策，忙说：“二哥说的倒也不错，有啥高招不妨说出来，让我和大哥听听？”高恩全疑迟一下，说：“大哥你这学堂不要扩建，也不要再办，干脆关掉，跟我一起走实业强国的路子。”徐世清一怔，说：“富国可不等于强国，实业未必能救国。满清那会不可谓不富，还不是挡不住洋人坚船利炝？我想听听，你想让我咋跟你走实业强国的路子。”高恩全说：“一句话，把你三千亩地当作股份给我，咱开一个大工厂，干一番大事业。”
他说，近日一位南洋华侨找他，要跟他合作办一个大型纺织厂，用最先进的纺织机，纺洋线织洋布做洋服，外卖内销赚大钱，发大财。可是，建一个大厂，至少用地两三千亩，他想来想去，徐家三千亩地靠近清流河码头，水上行船、地上通车，方便出货进货，又跟他现有的小厂毗邻，最适合建大厂。又说：“大哥，你用三千亩地投我大厂入股，带徐常小侄过去帮我办厂，我给你父子开高薪水，每年还给你分红，保你比办这三清学堂实惠。”
徐世清笑道：“二弟你想多了。我扩建三清学堂只为培养人才，教育兴国，没想过挣钱发财。我扩校办学，对穷家子女不收分文，岂是为了什么实惠？”陈年庚说：“大哥你自己掏钱办学，让穷家子女免费念书，没枉了三清学堂的美名。兄弟敬佩。”徐世清说：“我这也是传承家风，继承祖业。三清学堂是先祖创办的，至今已过百年，桃李满天下，传承四代的学堂岂能毁在我手上？二弟你还是另选宝地吧。”陈年庚说：“大哥说的极是，三清学堂是百年名校，只能兴不能废。百年树人，千秋大计，毁校建厂确实不妥。”
高恩全约陈年庚到三清学堂喝酒，就是徐世清三千亩地来的，现在一听徐世清跟陈年庚一唱一和说这番话，知道自己算盘落空了，便心灰意冷地拉下脸，说道：“三弟你只管贴着大哥说话。什么只能兴不能废，不就是一个小学堂嘛。”徐世清说：“三清学堂是一个小学堂，所以我才要扩建，办大学堂吸收更多穷家孩子。”陈年庚跟着说：“二哥，我可不是贴大哥说话，是讲现实，更是讲长远。你说工业可以富国，我也以为是，但富国不等于强国。大哥说的对，强国要靠实力，最可靠的实力是什么？是人才。我看二哥你倒是不如把小纺纱厂卖掉，过来帮大哥建校办学，为教育兴国出力，为临河后代造福。”高恩全说：“三弟休要小看我这小纺织厂，日进斗金，就是一棵摇钱树，一只聚宝盆。让我废厂兴教，你岂不是有意害我？”陈年庚忙说：“二哥误会了。我只想，兴教育人是千秋大计，也能成就你的报国之志。”徐世清说：“年庚跟我想到一块来了。我想，眼下怀仁、香娴业已高中毕业，就让他们过来，跟徐常一起教小学国文、算术。恩全你这留日学子，若愿意助我一臂之功，就听年庚的弃厂从教，到我这当校长拿高薪，帮我全权打理教务。我保你能施展才干，既能为国育才，又能圆你的富豪梦。”
高恩全听他这样说，心里彻底凉了，于是就不耐烦地说：“咱人各有志，还是不要相互强求。三弟，你家香娴到不到三清学堂来，是你的事，可我家怀仁不会到这三清学堂教书。我的高氏纺织还指望他子承父业呢。”陈年庚见他面色不悦，便陪笑说：“对对，二哥说的是，人各有志，不作强求。我相信大哥的教育兴国，也赞成二哥的实业强国。怀仁小侄如能为扩建大厂大展其能，为实业强国立功，也是有前途的，不到三清学堂也罢。”高恩全却说：“大哥不肯转地给我，高氏纺织恐怕无法建成了，我的实业报国志向只有落空了。二位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吧！”徐世清忙说：“二弟这话差矣。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承继祖业。虽然三千亩地不能给你，可我能帮你……”未等他把这话说完，高恩全突然手捂胸口，皱眉苦脸地站起来，拱下手说：“这段日子，兄弟一直身体欠佳，不宜多饮多食。身体不适，我先告辞了！”
徐世清、陈年庚见高恩全怏怏离去，不禁面面相觑。须臾，陈年庚开口说：“他拉我来看你，说是想大哥了，原来他想你三千亩地。大哥，咱们三人当初留学东洋，觉得志同道合，才义结金兰，眼下看来并非志向相同。你我忧国忧民，他心里只想自家发财呢。”徐世清说：“我还真没想到，他的心胸竟然如此狭窄。他的实业强国也不为错，想发大财也无不妥。他建大厂，咱能帮一把就帮他一把。毕竟是跪倒爬起来的兄弟。”陈年庚说：“我听大哥的，遇到诉累我会帮他。他儿怀仁不到三清学堂来，你也不要再提，我让香娴过来助你一臂之力。大哥扩建三清学堂，如遇诉累之碍，权势之阻，我这法官也会为你助困解难，保你一路顺畅。”
说到这里，看官一定业己明白，徐堂是徐世清之子，高怀仁是高恩全之子，陈香娴是陈年庚之女。这三个孩子先是同在三清学堂念小学，又一起在临河县城上中学，眼下已经高中毕业。因为父辈情同手足，他们也就情同兄妹，上学时常在一起玩耍，一起研学，高中毕业后无所事事，又常常相聚饮酒作诗，纵谈家国大事，畅想民族未来。
这天晚上，在徐世清跟两位把兄弟把酒聊天之际，徐常也约怀仁、香娴在三清码头外一家酒馆欢聚。他们也跟父亲一样，纵论国家大事，抒发家国情怀。徐堂说起了父亲教育立国的主张，顺便提到了扩建三清学堂的打算；高怀仁生性好胜，就大谈实业报国，并说自家马上就要同南洋华侨合作，办大工厂，纺洋线织洋布制洋衣，以后肯定比徐家有钱。香娴没提父亲法制安国的主张，却对徐高两家的计划很感兴趣，开口评判说：“怀仁你家办大厂是能发大财，可你家挣钱再多，也不过是个财伐。中国财伐多了去了，那个实业强国了？徐家世代书香，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再扩建学堂，广育才子，这才是千秋大业，功德无量呢。”高怀仁见她说话偏向徐常，又见她一直跟徐堂眉目传情，还时不时地在桌下动手动脚，做做亲热的小动作，就禁不住心生醋意，心想：“香娴啊香娴，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我才是你最好的郎君啊，你你你咋看上徐常了？”
徐堂跟高怀仁同岁，都是十九，也都是富庶之家的公子，自然都认为自己有资格做香娴的如意郎君。香娴年方十六，正是花季年华，且生就一张瓜子脸小蛮腰，皮肤白嫩水灵，杏核大眼闪亮如水，樱桃小嘴不喜也笑，是众多高中生追宠的校花，徐常、怀仁早就对她心有独钟，可香娴一直对怀仁不冷不热，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心里只有徐常。跟徐常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主动和他亲近亲热，连身上最隐秘的地方也让他看、让他亲、让他摸，只守住最后一道防钱。
高怀仁见香娴偏向徐家，贬低高家，又跟徐堂私下动手动脚地亲热，心里就多有不快，对饮酒阔论也没了兴趣。徐常见他面色不悦，便冲他和香娴举杯说：“教育兴国、实业强国都不为错。来，咱们喝酒。”怀仁动也下动，脸色阴郁着说：“我身体不适，就不在这打扰二位的好事了！”
高怀仁说罢转身就走，把门甩得咣当一声巨响。香娴惊得“哎哟”一声，钻到徐堂怀里。徐堂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就趁势将你搂在怀里，又亲又摸，大胆地亲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