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阅读1小时,总计2471小时,第2402日
阅读《兴衰:精英网络演变与帝制中国》
當後周(九五一至九六 年)的殿前都點檢(編按:禁軍統帥之一)趙匡胤,於九六 年從一位七歲的兒皇帝手中篡奪王位時,幾乎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的新宋朝,會比唐朝之後統治中國的任何短命朝代來得長久
宋朝菁英試圖藉由推行全國徵兵制來強化軍事力量,類似歐洲的建國過程,但由於政治家的強力反對,這項努力失敗了。
以恩庇關係為基礎的菁英支持國家採取積極舉措,比如,徵收更高的稅率並成立國家級軍隊。與此相對,科舉進用的士大夫則試圖藉由維持薄弱的國力以保護其地方利益。
在宋朝的官僚機構中,最高層的兩個官署是「樞密院」與「中書門下省」。一 八二年之後,宋神宗(一 六七至一 八五年)重組中書門下省,並將其分為三個部門: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宋朝的一位重要政治家李清臣曾言:「神宗皇帝晚年設置三司,分置大臣職權,使其相互監督。此為高瞻遠矚之計。 」樞密院執掌軍事政策的制定並直接對皇帝負責,而皇帝掌持著這項權力且不願輕易分享 —— 即便與宰相亦是如此
宋朝延續了從唐朝開始的土地私有化趨勢。曾經普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觀念,已然被悄悄湮沒。在宋朝,即便是在政府土地上耕作的佃農,也可根據自身權利對這片土地提出合法的要求,亦即:可以買賣的要求。
政府必須增加稅收,這意味著它必須努力從非農業的稅收來源(比如,專賣制度與商業稅)徵收更多的稅,其結果,就是宋朝最驚人的發展之一:在十九世紀前的中國歷史上,中央政府預算中的非農業稅收首度等同,甚至超過了農業稅收
至於公開征戰的敵對時期,比如一 四 年代與党項西夏的戰爭,不但造成了巨大的政府財政赤字與經濟不穩定,更釋放出攪亂政治權勢團體的國內壓力
這些政策成功地增加了宋朝政府的稅收,也成了宋神宗討伐党項西夏的命脈。儘管宋夏戰爭(一 八一至一 八三年)造成了巨大的財力損失與人員傷亡,新政仍然為政府帶來了充足的稅收,足以讓國庫滿盈至下一位皇帝的統治時期 79 。另外,全國人口都被組織成保甲防衛單位,相當於一套毋須耗費國家額外成本的徵兵制度,同時,保甲制度也改變了地方菁英掌控村里層級防衛事務的常態
官僚之間的權力鬥爭愈激烈,他們倚賴皇帝的支持、落入皇帝身邊之人和宮廷中人的圈套、蓄意設計,或為情勢所迫地助長專制政體的可能性就愈高
北宋的皇帝在重大決策上仍會徵詢宰相們的意見,南宋的皇帝則已然完全確立了個人至上的統治。南宋的第二位皇帝孝宗(一一六二至一一八九年)在愈來愈廣泛的眾多事務上繞過官僚機構和他的宰相們,親自行使決策的權力,例如,早在一一六三年,宋孝宗便親自控制了他的政府。當時朝廷在戰事決策上的搖擺不定,讓他無視尚書省與樞密院兩位宰相的意見,暗中命令他的大將進攻金國
北宋初年,地方仕紳菁英透過他們與國家的關係(尤其是以科舉與官職)來定義自己,然而到了南宋中葉,他們已安居於南方州縣、深耕地方,且多為自我認可的菁英,不再以功名或官職來定義自己,而是以教育與考試參與,以及新的橫向社會網絡(大多在某個特定地區)來定義自己的身分認同
宋朝中央政府愈來愈無意願、無能力為地方的公共計畫提供資金,亦無法抵禦外侮與內亂。王安石強化國力的變法失敗,對菁英們傳達的訊息是:向國家尋求援助已不再是一個可行的選項。十一世紀時,中國的菁英開始轉向私有秩序組織來因應這些挑戰。
這種新的道德哲學,將探究的焦點從如何使政治權力以道德方式運作的問題上,轉移到個人如何培養自身道德判斷力的問題上。因此,新儒學對於眾多渴望擔任領導職的文人具有特別的吸引力,他們希望能負責任地行事,但無法預期能合理地獲取功名或官職
在本章我檢視了宋朝的社會轉變如何導致政治轉變。從唐朝貴族轉變成宋朝仕紳,為國家與社會關係創造出一股新的動力。北宋時期,地方化的士大夫與半世襲的「遺贈」菁英並存,而地方化菁英的反對,是王安石致力興國卻變法失敗的重要原因。國家激進主義失敗之後,北宋被女真金國擊潰,基於夥伴關係的國家與社會互動模式得到了鞏固。儘管中國菁英仍然倚賴國家的認可與合法化,但他們日益頻繁地在地方事務上扮演主導角色,並公開地與國家磋商以保護、促進地方利益。
在元朝大半時期中,科舉作為進用官員的功能已然蕩然無存,這對菁英的本質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實際層面來說,文人菁英被剝奪了一項他們賴以掌控自身命運的重要工具,以更具象徵意義的層面來說,他們失去了一套官方認可的機制,無法再經由這套機制來定義他們的群體身分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