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停职（三）

今天是李昌云搬回家住的第三天，厨房里的锅灶也重新支起来了，汤菜可以在自家做，只是馒头还需要去食堂领取，因为家里没有粮食，更没有面粉。开饭时间到了，李昌云去食堂领回来一家人的馒头，然后几口人围坐一起开始吃饭。

陈清水今天没有胃口，只吃了少许一点东西便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李昌云对儿子讲：“儿子，委屈是暂时的，我们要相信党组织，事实会给你主持公道的。真理永远是真理，歪理别看一时兴风作浪，其实它是经不起实践检验的，最终还是要向真理低头。眼下农村形势看似搞得轰轰烈烈，其实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洗礼，事实还没有加以证明，等着吧，不出一年就会真相大白，谁对谁错事实会给出答案。”

陈清水听到这里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老人的高论令他震惊。他没有想到母亲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说话竟有如此水平，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陈清水心想，母亲对当前形势看起来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只是没有讲出来。她老人家明白，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不说。尤其自己这样的家庭，更不能乱说。陈清水在自责，感觉自己还不如母亲修养高，说话不看场合，觉得该说的话就一定说出来，结果惹来麻烦。

陈清水点了点头说：“妈，你的话给了我很大触动。你说的很有道理，事实不会造假，真理就是真理，明年麦收一切都会见分晓。”

董晓丽说：“见分晓还要等到明年，到时还不知道回头朝哪。我建议你的事应该跟地委张叔说一声，听听他老人家意见如何？”

“不，哪里也不去。张叔快要退休了，咱不能给他增加麻烦、招惹是非，让他老人家退休后轻轻松松颐养天年。我停职就停职吧，俗话说无官一身轻（清），做个老百姓也不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啥心思。东晋有个陶渊明，学他的样，东篱种菊，南山种豆不也很好嘛！”

“你就这样甘心受罚？”妻子问。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跑哪里咱们都没理儿可讲！”

陈清水说到这里一家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陈清水说：“不说这事了，该干嘛去干嘛去。”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第三天中午，陈清水刚刚吃过饭曹淑章就风风火火来到他家。曹淑章一进门就看到陈清水正坐在马扎上看报纸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曹淑章走到陈清水面前说：“清水，清闲了吧？你这不当书记了，乍一闲起来还很不得劲吧？”

陈清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他一抬头看到了曹淑章，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站起来问曹淑章：“散会了？怎样？有收获吧？”

“什么收获？老生常谈，无非是说大话，说空话，还不如你的发言来得实在。你反映的都是客观现实，讲的都是真话，掏心掏肺的话，更是为民负责的话。可惜不合时宜，与当前形势有唱反调的嫌疑，结果-----哎！其实你当时发言可能没考虑后果，是吧？”

“我实话实说，不需要考虑什么后果。不曾想领导不容，不允许我这样说，结果给了我撤职的处分。我觉得领导太不应该，我说的对与不对人人都心知肚明，其中包括在场的领导。走着瞧，明年麦收时节谁对谁错一目了然。”陈清水说。

“你走后我们这些支书们晚上回到宿舍私下议论过你的事，很多人都对你表示惋惜，表达不平。谁都知道，你是咱们微县有名的实干家，一心为民，取得了不少业绩，是一位好领导。千不该，万不该因为你说了一些实话，反映了一些实际问题就给你撤职处分，领导太武断，行事太过草率，很不应该。我觉得以后县委对你的问题还会进行专门研究，还会重新启用你。”

两人正说着话，李昌云从外面回来了。她看到曹淑章便问：“曹书记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曹淑章说：“这不刚回家嘛！放下东西我就来你家了，来看看清水，我们爷俩说说话。”

“我家儿子的事你是肯定知道的喽？儿子回来后你也听到领导有什么反应吗？”

“哪有什么反应？这不我们爷俩正说着这事呢！”

陈清水接着中断的话题说：“重新启用我的可能性不大了。如果启用我那领导就默认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而我是正确的。这可能吗？我也想好了，也不打算再干了。过段时间我就向县委递交辞呈，辞去一切公职回家种田，当个农民也不错。我有的是力气，干什么活都不打怯。只要不懒，干什么都能吃上饭。”

“你不要太悲观，谁的一生都会有许多弯路，都会遭受一些挫折，受委屈打击是常有的事，挺一挺就过去了，柳暗花明的那一天迟早还会到来。要不这样，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来年春天咱们村建支部，你就来当咱村支部书记。我老了，五十多岁了，已经力不从心，我就不干了。你年富力强，又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你来干最合适。”

李昌云说：“我的哥，我家骡子公职都要辞去就想当个老百姓，哪能回家当什么大队书记？不可能的事。别让外人笑话咱官迷了！”

曹淑章听到这里板起了面孔，一本正经地说：“大妹子，你说的什么话？清水回来当支书谁笑话？村民们都巴不得他干支书呢！咱们村谁不知道，清水是有能力的人，干党委书记都干得风生水起，回家当支书更是游刃有余，只怕是清水自己不愿干，他要当支书没人说闲话。”

陈清水笑笑说：“听你们两位老人的口气这事跟真的一样，咱们现在只不过说说闲话，支部书记我是不会干的。现在我的事情还不知有没有回旋余地，干支书的事以后再说吧。”

“好吧，那就等等再说，不急在一时。”曹淑章说。

后来几个人又谈论了一些别的话题，直到天快黑了曹淑章才离开陈清水家。

陈清水送走曹淑章独自一人走出家门，他来到村头大食堂近前，只见六七个伙夫正在忙活明天的伙食。地上一排流放着三四个大土盆，土盆里已装满和好的面团。看样子今晚几个人要加班，这几盆面是明天的伙食，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赶着把馒头蒸出来，不能误了明天吃饭的大事。天尽管有些凉，几个伙夫还是脱掉棉衣拼命干活，头上还不停地冒着热气，汗珠也不住地顺着面颊流落到地面上。

陈清水没有进去与人们说话，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很快走向村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