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接收到的信息就是,“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上大学,毕业了以后就会找到好工作,至于什么是好工作,那自然是类似于小学教师和乡镇脱产干部一样的工作才算是好工作,铁饭碗,旱涝保收,收入还比普通农民高多了,并且天天待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不用像农民一样天天下地干活,两脚泥,双手手布满老茧,头上全是汗水风干后的盐渍”。
我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这不仅是我自己前半生的追求,更是父亲奋斗了一生的追求。可是等到我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才发现,这是一个死循环。对于老百姓而言打工人永无出头之日,打工令人绝望,工作让人窒息,但是不工作似乎只有饿死这一条路。
父母是农民,还是落后山区里,大山深处去贫穷农民。即便是全年无休劳作一年,也未必能够让全家过上吃饱穿暖,孩子上学有学费的生活。于是父亲在上世纪末也加入了农民工的潮流,开始进城打工。农民进城打工,兜里没有几个钱,出门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去哪里找工作,基本上都是跟着同村或者亲戚朋友去熟悉的行业,熟悉的工厂找活,一般都是春节后现在老家询问好,如果说好年后还需要工人,那就赶紧收拾好被褥,带好路费和干粮赶在工厂开工的第一天就去找工作。
最开始,父亲在外面做了两年的零工,没赚到什么钱,跑来跑去,闯荡两年。后来跟着舅舅和附近村里的人去西北某个小城的砖瓦厂做工,真的实在搬砖,而非如今网上所戏称的“搬砖”。幸运的是父亲去的这个砖瓦厂的老板比较良心,没有捐款跑路,基本上都是君子协定,口头约定工资的计算方式。工资统一年底结算一部分,平时用钱可以去财务少量借款。这份搬砖工作父亲做了五六年,砖厂慢慢没落以后,他后来他又跟着朋友去了一家化工厂,在焦化厂工作了六七年。08年前后两年,父亲找不到工作,在断断续续在家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父亲后来跟我讲,每年过完春节他就发愁,既担忧不知道春节后去哪里打工赚钱,也但担忧自己走了以后,母亲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如何艰难种田生活。
等到我毕业后,在社会上艰难求职,面对裁员和失业的时候才知道父亲当年的艰难与不易。如今我好歹还有父母支持,还有学历做敲门砖,即便如此,巨大的就业压力和生存压力也让我陷入焦虑和苦闷之中。
网红教授戴建业面对镜头讲了一段残酷但是无比真实的现象。贫穷是会遗传的,曾经有一个老板对我说:“三十年前,我用低廉的工资招聘农民工在我的工厂打工;三十年后我用低廉的工资招聘大学生给我打工,而这些大学生正是三十年前我招聘的那些农民工的孩子”。
真相从来就是残酷的,只不过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曾经的农民工父母抱着一切为了孩子将来好的目标,忍受着一切的不公和苦难,进城打工,供孩子读书上学,到头来只是把孩子培养成了新一代农民工,供老板们继续剥削和压榨。当然市场经济就是如此残酷,这是经济规律所决定的。马克思早就在自己的著作中论述了,所谓工资就是维持工人最低生存条件的价值分配。
如果说我的前半生一直所追求的,不过是作为人的基本生存条件的保障,如此而已,但就是这点我和大多数农民工一样,同样没有得到,还在苦苦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