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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两声响雷,震得窗框直抖,闪电好像就劈在屋前。接下去是淅淅沥沥的雨,在窗外。
屋内,一盏孤灯。一个人在文字前,枯坐。
四周很静,只有雨声。淅淅沥沥,淋淋漓漓,潇潇洒洒,冷冷清清。世界仿佛坍缩成了这间小小的屋子,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微弱的灯光。房间成了宇宙,灯是恒星——一颗暂时燃烧着但终究要走向熄灭的恒星。除此之外,整个宇宙只有雨声。
雨,独具一种幽幽的、淡淡的忧伤和柔美。在这忧伤和柔美之中,又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一切焦渴的生命和心灵,都在盼雨。雨落到草上,枯黄的会变青,青的会更青;雨落到花上,不多的粉红花朵,虽颜色如旧,却沾染上一层明亮,不再让人感到孤单和伶仃;雨落到灰扑扑的叶上,洗涤出一片片盎然的翠绿。雨落到所有稼禾上,淅淅唰唰愔愔。在这座城市这扇小小方窗中,我似乎又听到了雨在深夜淋着苞谷林的声音,我又看到了小小的一方土地是如何长满各种繁茂的庄稼——玉米、棚豆、南瓜、番茄……我还是能深切感受到,一场透雨,会给禾苗和农人带来怎样的喜悦和希望。雨,落到满心悲伤的人身上,在他人不解的目光里,雨滴打湿衣裳,拍打在肌肤上。雨的声音,雨的味道和冰凉,对他(她)而言是一种低沉的安慰——雨水将悲伤带回大地。
雨,是浪漫与诗意的结晶,天空,将她送予大地。她似乎有着魔力,她亲吻、安抚、疗愈疲惫的大地,以及大地上一切疲惫的生灵。
细细听那雨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只这一种音调,时缓时急,时重时轻,有时又仿佛脱离了时间,亘古不变。听着听着,听着听着,屋内的人似乎也被打湿。去那雨中,听听雨吧。
雨落到了枯叶上,雨已浸透了树林。雨天的树林更透着一种湿润的宁静,原本枯干而脆硬的落叶踩上去,柔软得像棉花。不时几颗雨珠落到上面,是谁的脚步?那么轻,那么迅捷,兔起鹘落,转瞬即逝,留人在原地空空怅惘。雪松细小的针叶间,衔满银色的水珠,一不小心触碰,就像打翻了一盘手镯珠子,圆润的珠子落到地上,清脆干净的回响,带着熟悉而独特的节律。就像曾经盛怒之下扯散的镯子,和上面镌着的名字,散落一地,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
广玉兰树下,雨附着在叶尖、枝节、花瓣。大珠小珠连连滑落,叩到宽大的叶片上,嘀嗒嘀嗒,滴嗒嘀嗒,加上那湿湿润润的空气,让人禁不住要想念起些什么来。一丝丝花香,淡淡的,潮湿的,和想念一样,似有似无。还是香樟树下来得安静、干燥,让人舒适。稀疏的水滴偶尔从繁密叶间滴落,沾不湿躲雨人的肩,也濡不湿人的耳,可以静静地观赏一下面前的雨网,听一听整片的、朦胧的、湿漉漉的雨声。水泊中,绽开着数不尽的圆圈,大大小小,小小大大,转瞬即逝,转瞬又生。落在水面的雨,若只是站着,是听不见声音的。你要坐下来,蹲下去,甚至趴下来,将耳朵贴近水面,屏住呼吸,才能听到那窸窸窣窣、絮絮叨叨的雨声。如蚕食桑叶,如无数花蕾同时绽放,如青春期心底的悸动,百万只蚂蚁在心底爬行,痒酥酥麻乌乌,絮絮叨叨,妮妮喃喃,又带着点点星星的忧愁。
白白的围墙爬上了青灰的苔藓,青苔接住雨珠,是无声的沉默。不似瓦片上的噼噼啪啪,铿铿锵锵,清脆如乐。雨打芭蕉,声声点点,点点声声,声声入耳。点滴霖霪,点滴霖霪,这样的时刻,最好不要想起别离。否则就是“犹记当初别离时,泪满衣襟绢帕湿。”是“人生聚散如浮萍,音讯飘渺两无情。”更是“独坐窗前听风雨,雨打芭蕉声声泣。”
思念的重量,这样重,不是一场雨,就能下完。
细细地听雨,会发现,只要不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雨本身并没有声音。雨声,是雨落路上、伞上、头发上、雨衣上、房檐上,落到青草、花朵、树枝、湖泊,是雨落到所有事物上的回响,共同奏成这支盛大的交响曲。雨声,一声声,往事,一重重。人的思绪,似雨珠,斜着、飘着、回旋着,触到不同的事物,有的柔软,有的坚硬;有的温暖,有的冰凉。雨落到 一切具体事的物上,或发出沉闷的声响,或是被轻轻接住,安安静静。雨,也落到很多看不见的事物上,拨动零碎的思绪,浇湿人的脸庞。或是刺痛,或是抚慰,或是难以形容的千万种情绪交集。无论何种情况,都只稍稍停留,不敢沉溺其中。因为深切知道,那是过去,是已无法握住的虚幻。所有的雨珠落到地上,汇聚成河,四处漫流,奔涌向海;所有的雨聚集到一起,汇成时光,你经过的,也经过你的所有时光。就像“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雨,贯穿了蒋竹山的一生。
人的一生,悲欢离合,离合悲欢。余光中先生写过:“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我想,就算躲过整个雨季,在漫长的人生中,也总有一场雨,你无法躲过去。如果真的遇到了那场雨,你不妨试着细听穿林打叶声,且吟且啸且徐行。愿我们也可能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