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雪兰花- 暗无天日军服栈(一)

1944年,整个世界战局是同盟国军队进入大反攻时期,法西斯反动势力垂死挣扎,疯狂反扑。战争呈现白热化。双方炮火冲天,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战争就是地狱,它用鲜血和尸骨书写着这残酷和惨烈的历史。战火殃及之处,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大批的难民流离失所。苏军发动多次大战役,重歼德军,并将战争推向德国境内。当年6月,美英盟军在法国北部诺曼底海岸登陆,从西面向德军猛烈进攻。在东西夹击下,德国的军事、经济走向崩溃。在远东,美军与日军海战,7月美军攻占塞班岛,8月攻占关岛,10月经激战,日军大败,撤出菲律宾海域。12月美国空军空袭日本本土。德日法西斯命在旦夕。

1944年,在中国战场,国民党军队却遇敌怯战,屡战屡败,使国人深感失望。

日本侵略者迫于应付日益严重的太平洋战争,就想尽快结束在中国的战事。在一九四四年四月日军发动“一号作战”行动,即“中原大会战”,战区有河南、湖北、湖南三省。以期达到军事迫降、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从中国搜刮更多的军用物资来支撑它的侵略战争。从四月至十二月,日军共击溃国民党部队五十多万人;夺取平汉、粤汉、湘桂三条铁路干线;占领郑州、许昌、洛阳、长沙、衡阳、零陵、桂林、柳州、南丹、南宁等大小城市一百四十多个及七个空军基地;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完成南北会师。期间在四月中旬至五月间的河南战役,日军五六万兵力与国民党汤恩伯、胡宗南等精锐部队四十万人会战,守河南的汤恩伯不战而逃,使日军如入无人之境,郑州、洛阳等三十六座城市陷落。河南战役后,日军以十二万兵力对湖南发起进攻,国民党将领陈诚,薛岳等按兵不动。八月八日,蒋介石嫡系军长方先觉弃守衡阳降日,成为汪伪和平军的军长。十月上旬,日军又对广西发动新攻势,而桂军和粤军望风而逃,使日军迅速进入广西境内。湘桂两省的千万百姓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下死伤无数,幸存者无家可归,跟随败军夺路奔逃,一路人马践踏,掉队者被日军追至集体屠杀,惨不忍睹。湘桂的大撤退是继上海、南京之后又一次震惊中外的大溃退事件。

中原大会战之失败,使全国人民痛心疾首。因为当时在国际上反动势力已成强弩之末,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连续惨败,在中国的日军除东北外,全部侵华兵力七十三万,其中:用于进攻解放区有四十六万人,占百分之六十四;伪军七十八万人,占百分之九十五。这些敌军遭解放区军民抗击,从一九四四年下半年起,在局部反攻中解放区得到迅速扩大。而蒋介石的精锐部队兵力数倍于敌,又是以逸待劳,结果因贪生怕死,临阵怯敌遭受惨败。这时的蒋介石陶醉在参加开罗的中、美、英三国会议的兴奋之中,以“世界三大伟人之一”、“民族英雄”自居,对日军的进攻毫不介意,坐在峨眉山上悠闲地观战,并于暗中策划要“在两年内解决中国问题”(即消灭中国共产党)。

当日军通过中原大会战,完成南北会师后,日本东京大本营将冈村宁次升任侵华日军总司令。日军南京总部参谋长松井太三郎为“登部队”司令长官,负责统治中国东部沿海省份,其司令部设在上海。1945年刚过,松井就从东北调来大批日军,充实上海和苏浙一带的防务。

日本大批关东军从北方南下,进驻上海的四大公司和各个大学,并布防到上海外围及沪杭一带。上海百姓看出,这是一种准备打大仗的姿态。关东军的纪律很坏,有调戏妇女和抢东西等不法行为。

其实日军为了日益紧急的战况需要,早在1944年下半年起,就在上海原来的租界地区划定一大批房屋作为军用。分五期将苏州河北岸的日侨、日本堆栈里掠夺来的物资迁来,采用中日人员杂居的策略,逃避盟军飞机的轰炸,以掩护日本人的安全。在征房过程中,日军勒令原住户限时迁出,如逾期不迁,就强行封存财物,还把房主带到宪兵队审问,使上海一大批住户因此流离失所,财物损失惨重。

上海从1944年秋季开始,已停发户口米。外地如要运米进来,不仅要加重抽税,还要按比例征收军粮,米商无利可图就不愿做这运米的买卖。于是上海的米价空前混乱。例如战前每石米售价为十一元,1943年底涨至每石米为五千元,1944年底每石米涨至五万元;又以黄金为例,战前每十两为一千元,1943年底涨至每十两为十万元,1944年底每十两涨至八十万元。黄白领涨,使各种商品的价格一路飞涨,造成许多经营者破产倒闭。到年底,整个大上海充斥着失业、饥饿和流离失所的贫民。许多青壮年还被强迫拉伕,去为日军修建机场和郊区的战壕、碉堡工事;老弱妇幼被保甲长摊派在住家周边挖掘防空洞。一队队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他们脸色铁青,虎视眈眈在街上巡逻,沉重的大皮靴踩在柏油马路上发出“橐橐”的响声,这是一种凶险、杀戮的声音,它不断敲击着上海人坚韧敏感的神经。

等到进入一九四五年,上海的天空中,不分白天黑夜,时时回响着尖利、刺耳、急促揪心的防空警报声。这时人们就四散奔跑,去到附近的防空洞或高楼大厦内,躲避盟军飞机的轰炸。在这决战阶段,上海人民时刻都处在惊恐中,并在为获取维持活命的食物而焦虑,人们有诉不尽的愁苦,流不尽的眼泪,真是度日如年……

葫芦街里大多数人家都在苦苦挣扎,经常无米下锅,吃的是霉变的玉米粉糊,糠麸饼、麦皮面、挖掘的野菜和捡来的菜皮,人人面有菜色,骨瘦如柴。

街里的孩子们面黄肌瘦,发育不良。他们不幸生在乱世,小小年纪经历苦难,备受摧残。薛金康家,那个害羞胆怯的十岁四女儿催娣,在去年春天患了伤寒,那时兰娣正在警察局拘留所,因此没钱医治而夭折。交通大学校工叶阿华因校方紧缩开支被辞退,当学徒的儿子银锁由于老板破产而回家,一家四口生活无着,叶阿华忧愤病倒,忍痛将十五岁的女儿菊花,以五斗米卖给一个四十五岁的坡脚光棍当老婆,姑娘临走哭得呼天抢地,差点撞墙自杀。江师母仍以洗衣为生,在目前百业萧条之际,请人洗衣的雇主已寥寥无几,所以生活十分艰难,她的品学兼优的儿子江海生,只能辍学去当卖报童。寡妇方阿娥自从纱厂失业后,就靠白天上街缝穷,晚上在家揹锡箔,现在锡已作为军用物资禁止上市流通。在度过几个月失业的艰难生活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饭馆去打杂工,每天弄点剩菜残羹带回来喂养8岁的遗腹子许留金。孩子从小营养不良,得了佝偻病,鸡胸,四肢无力,头发稀疏,神情呆板。邻居们都同情地感叹,“这样的孩子,两个寡妇娘将来怎能靠他来养老送终?”

葫芦街里那些半大的孩子,如老虎灶里十九岁的二龙,花蓆店蒋殿英的十五岁儿子福弟,叶阿华的十七岁儿子银锁,理发店的学徒阿胖、小李子等都被保长杜达顺强派去郊区修筑碉堡和战壕。他们在风里、雨里、烈日下、一天要劳动十二小时还没有报酬。特别要在严厉冷酷的日本兵监督下劳作,一旦不合他们的意,就会棍棒鞭子俱下,如若逃跑,就放出狼狗追杀。

这支被拉伕、强征来的、由成千上万上海贫苦市民组成的劳动大军,他们无偿为日军修筑军事工程,承受着饥饿,疲劳、虐待等非人折磨,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中煎熬,直到日本投降才获得解脱。

“屋漏偏遭连夜雨”。在那物价飞涨,米珠薪桂的日子里,雪莲一家突然失业,这无疑是天崩地裂般的沉重打击。

在大批青壮年、技术工人都处在失业的情况下,白福根到哪里去找一个能养活五口之家的工作呢?他每天早上满怀希望出门,四处奔波请托,到晚上灰心丧气地回家,经过两个月的求职努力还是一事无成。眼看在煤炭行工作时积下的一些钱快要用完,全家正在愁肠百结焦虑时,一直在暗中窥探白家情况的屠德福以为此刻条件成熟,又派金蛋来做媒撮合。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厄运考验了白家人的品德和风骨。雪莲是个智慧、理性、自尊、坚强的姑娘,决不肯将尊严作为等价物来交易。她的父母都是正直人,每个正直的人都会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们宁愿忍饥挨饿毅然拒绝这个贪婪、骄横、自私、刻薄的煤炭行老板的求婚。奶奶铁青着脸对金蛋说:“你回去转告老板,白家的一朵鲜花不会插在牛粪上!”白福根说:“叫屠德福听好,我们一家活不下去时,宁愿去跳黄浦,也不会卖女儿!”直到这时,屠德福才算死了这条心。

白福根对家人怀着最深切的爱,认为自己应该负起责任,带领全家走出困境。这种高贵无私的爱,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之火。正如歌德所言“希望,是不幸之人的第二灵魂”。白福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这天,他起了一个早,顶着刺骨的寒风来到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外滩的新关码头去碰碰运气。

当年上海有许多停靠轮船的码头,而新关码头规模比较小,停在这里大多是一些不超过千吨的小轮船,他们来往于江苏、浙江各口岸。每天早晨七点钟以后,就由码头工人开始给轮船装载或卸脱货物。新关一号、二号码头是运卸煤炭的码头,上海使用的煤绝大多数在这里登岸。其他几号码头起卸杂粮、棉花、油糖、果蔬、鱼和海货等物品。

在清晨的寒风中,码头上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海货味、烟草味和冲鼻的煤炭味等等。白福根见有几只轮船停泊在江边,码头上聚集着二三百个码头工人,他们有的拿着扛棒,有的举着扁担,也有空着两手的,都挤在那里等待工作。这群人乍一看像是捡破烂的,其中只有少数人穿着破棉衣,不少人身上穿着几件单衣,好似把能找到的一切破衣、破布都穿来了,有人还在破衣外披着一条破麻袋。大冷天里不少人还赤脚穿着草鞋,或是露着脚趾的破跑鞋、破球鞋,在各式各样的破帽下都是一张张胡子拉茬、青黄憔悴的脸。他们是一群上海滩上工作最艰苦、工资最低、工伤事故最多、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码头工人。

一个工头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木箱上,他那络腮胡子刮得脸皮泛青,耳朵上夹着一支香烟,歪戴着鸭舌帽,指手画脚,拉开破嗓子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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