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恩跟着西西一路来到贵阳楼,看着她像洒脱的兔子般跑到二楼,他的心也跟着那抹身影欢呼雀跃起来。
店小二带着泯恩上了二楼上房,偃愁听到他的声音,打开房门探出头,“上哪儿去了?”
泯恩白了他一眼,“你问了我就要说?我又不是你儿子!”
偃愁走出房间,双手抱胸,把下巴抬得老高。“嘿!不准用老子的话回敬我!自己创新词儿去!”
泯恩走进隔壁房间反手关上房门,不再理会那张涎皮赖脸的欠揍面孔。偃愁见状,翻翻白眼撇撇嘴,走到自己的房间,把话关在了门外。“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长夜漫漫,月色朦胧,入夜的阳城没有丝毫睡意,贵阳楼内更是烛火通明。舞姬在池中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姿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更显妖娆魅惑。
泯恩在榻上假寐许久依然不能入睡,楼上的萧萧乐声和放浪的笑声像烦人的苍蝇让他恼怒。他起身伫立窗前,看着窗外挂在墨蓝夜空的月牙,想起那双灵黠的眼眸,不禁喜上眉梢。
门外有人走动,轻嗫的脚步声像蹩脚的戏码,泯恩提高警惕走到门口闭气凝神,双掌运气准备随时功击。
只是,脚步声越渐走远,似乎并不是为他而来。泯恩有些失落,他以为会有人送上门来,他好打探废柴的消息呢。
确定人已走远,泯恩这才打开门四处查看,却看见那个娇小的人儿偷摸着离开客楼。他偷笑着,提步跟了出去。
阳城的夜景灼灼闪耀,行人悠哉怡悦,欢声笑语充斥马道。如此繁华喧嚣,如此多彩多姿,谁能想到这只是大都京城里一个小小的城关?
此时的西西背着师傅华度偷偷溜出贵阳楼,兴奋地在各个摊位前流连,左挑右选,随身的布袋很快就被装满。
泯恩不远不近地跟着那道身影在人群里穿梭,满脸宠溺着,自动忽略掉嘈杂的人声。年幼时,西西便是这副闲情逸趣的模样,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欣喜和好奇。
她,依然是从前的一笑。
在一个木雕摊前,西西把手着一把小小的古筝爱不释手。古筝只有手掌大,通体却用上好楠木而雕,琴弦也是用最有韧性的鹿筋而缠。筝头和筝尾缀有绿色流苏,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西西扬了扬手里的古筝:“大爷,您这玩意儿怎么卖啊?”
摊夫是个白发老翁,身旁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闻言,他抬起眉眼,摸着花白的胡子故弄玄虚,“姑娘,我这的东西,只卖有缘人哩。”
西西不解地问道:“大爷,何谓有缘人?”
老翁却笑眯眯地去取西西手里的古筝,“姑娘,你走吧!这把古筝与你无缘。”
小小的古筝在西西和老翁手里锯木般来来回回,竟是谁也不肯松手。老翁神色不见囧,食指和拇指捏住古筝一角缓缓劝导:“姑娘,你别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西西咬紧牙槽不肯撒手,“我又不是不给银子!你这老头会不会做生意啊?”
老翁用中指轻轻一弹拨,小小的古筝竟然发出了清脆悠扬的声响。西西只觉手臂一麻,不自觉松开了手。要见古筝就要被拿走,她发动最后功势……
“大爷,卖谁不是卖?您说说,要多少银子您才肯卖?”满脸堆笑,娇柔谄媚,实打实地讨好。
老翁却似没有听见,自顾自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收摊喽!陶陶,咱们回家去喽!”孩子在一旁奶声奶气地边应答边熟练地收拾东西。“爷爷,回家给我烙个饼好不好?”
“好好好……”
西西自知没戏,气得满脸通红,甩手离开了摊位。“这老头脑子有病吧!有生意不做,傻了吧?哼!”
泯恩在身后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地走到忙碌的祖孙俩跟前,他礼貌地向老翁鞠了个躬,“小妹让前辈见笑了。”
老翁笑着连连摆手,“哪儿来的前辈?我只是个乡野村夫,混口饭吃而已。”
泯恩却依然恭敬有加,“前辈,那把古筝可否借晚辈瞧瞧?”
一旁的孩童把古筝递给他,好奇地眨着眼睛询问:“大哥哥,你一个大男人也喜欢这小东西吗?”
泯恩朝他温和地笑,双手接过小小的古筝,心中似有所引,抬起右手轻轻撩拨琴弦。幽幽琴弦在喧闹中缓缓晕开,像丛林里清明的雨水,浸润了一季的干涸,安静却又热情。
老翁只笑不语,孩童却托着腮帮子听得出了神。远处的西西听到似曾相识的琴声也停住了脚步,她循着声音往回走,琴声却突然停了。
抬眼,不远处就是老翁的木雕摊,可此时只剩一个木头架子……
回到贵阳楼,西西把布袋解下放在桌子上,郁郁寡欢地坐在床榻边蹬着双腿。
刚才是谁人在弹奏?这曲调为什么如此耳熟?印象里怎么丝毫不记得?
她跳下床,打开那把大大的古琴,细细回想刚才听到的琴音,玉指轻轻捻动,一下又一下。脑海里似有什么在涌动,她的双手越弹越熟练,哪怕刚才只听到片段,她竟也弹完了整章乐谱。
西西趴在琴上寻思,这是什么曲?自打上了盘龙山,除了琴魂术,再也没有接触过其它乐谱,我怎么会弹这个?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西西扯着嗓子冲门外喊,“谁呀?”
华度在门外清了清嗓子,“西西,你睡了吗?”
西西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用白布收拾古琴。师傅可是警告过她,这把琴除了琴魂术,不许练其它的乐谱。可不能让他发现!“师傅,您等会儿,我穿一下衣服!”
华度不住扶额,这傻丫头,还真是不见外啊!
“吱呀~”门开了,西西大开房门把华度引进房间,倒了杯水递过去。“师傅,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华度斜眼看了一眼歪倒在墙角的古琴,静静喝着水沉默不语。
“师傅……”西西小心翼翼地叫道。每次华度这个样子,绝对是抓到了她的小辫子。这次呢?是知道她偷溜出去了?还是听到她弹琴了?
只是对面的人无动于衷淡然坐着,时不时用眼光瞟她一眼,这可比直接上刑更煎熬。
不到最后绝不妥协,能唬弄就绝不坦白。西西打定主意后,语气中多了几分自信。“师傅,徒儿又做错什么事儿了吗?”
“西西。”华度起身走到古琴旁,扯开上面白色的布帘,露出红棕色的琴板。“你可有动过这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西西连连摆手,“谨遵师傅教诲,没有师傅允许,打死也不弹这琴。”
华度面色凝重地看着她,“那就好。你要是想遭到反噬就尽管弹,为师不拦你,但也别想让我救你。反噬之力,无人可救。”
“不不不,徒儿不弹,徒儿不弹。”西西说完忙解开桌上的布袋,“师傅,我买了很多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可有意思啦!”
华度皱了皱眉头,“你又出去了?”
西西的嘴像被鸡蛋塞住,顿时就呆住了。糟糕!又说漏嘴了!她把脑子转了转,把嘴里的冷空气憋下去,这才磕磕巴巴地说:“就……我们进城……的时候买的……您看看,有想要的吗?我送给您好不好?”
“哦?”华度上扬的音调明显是不信任的语气,“为师怎么记得你进城时买的都是些零嘴?”
西西硬着头皮继续辩解,“哪有哪有!我明明买了很多东西的。”
华度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中拿起一个木偶把玩起来。玩偶有着胖嘟嘟的脸蛋,嵌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头顶两个圆圆的发髻用绸缎绑着,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
“西西,这玩偶倒是和你挺像。”
“哪里像了?”西西夺过玩偶细细打量,“师傅,你看她这么胖,又这么凶神恶煞,哪里跟我像了?”
华度笑了起来,“凶神恶煞?西西,你的眼光果然一言难尽!这么可爱的娃娃,居然被你说得如此不堪。那么,就让为师收了这恶徒可好?”
眼见今晚即将脱身成功,西西兴奋地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往华度面前推,“师傅要是喜欢,只管拿去好了。这里还有很多呢,师傅尽管挑。”
“早些休息。”华度拿着木偶走出房间,走到门口又叮嘱道:“西西,夜里风大,记得关好门窗。”
“知道啦!师傅也早些休息。”
关上房门,西西躺在床上舒了口气,“终于走了!师傅自打下山就变得好凶,吓死人了!咦?这是什么?”
帛枕旁,赫然放着那把小小的古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