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了个怪书生,日日在街头作画,却从不出售。画中是位女子,情态不一:或斜倚高楼,远望春色;或端坐案前,提笔欲书;或半蹲花丛,采花撷香,皆不露出正脸。
有人好奇:“提笔见风流,只看背影便已是风姿绰约,想必定是个美人吧!才能让你念念不忘?”
他浅笑应声是,自然是极美的。
与美人相伴的自古便是各种风流韵事,旁人一听来了兴趣:“那这画中人可是你意中人?是否成婚?”
当然是意中人,还差点就成了枕边人。可惜啊,一念错,终生憾。
他一脸正色解释:“此等美人只应天上见,怎可屈居人间呢?”
没有红颜祸水的故事可听,没有求之不得、得而复失的八卦可闻,大家便失了兴趣,只当他是个怪人。
因他的画气韵生动,色彩协调统一,有人出百两银子求购,被他拒绝,言:“作画不为谋生,不为求利,只可赠与有缘人,况美人出尘脱俗,本不染红尘气息,怎能以铜臭辱之?”
此言一出,引得女子更加倾慕。既然只求缘分,那创造缘分便是了。
每天来他摊前闲逛的人多了起来,有故意掉荷包、丢玉钗搭讪的,还有假装高人点化的……连带着周围摊位的生意都好了起来,大家笑称他是财神爷。
可惜,办法想尽,他仍未松口,只说是:“缘分未到。”
于是有人另辟蹊径,求他为自己作画,仍被拒绝:“我并不擅长肖像,因此画中人只见背影。若是如此,他人又怎知姑娘风韵气度,不敢不敢。”
直至有一天,有一外地商队路过,为首的是个女子,满头青丝用玉簪简单的束起,窄袖长裙,与人谈笑间大步从他摊前走过。
打扮简单清爽,身上亦无普通女儿家的娇羞。大步流星、笑声爽朗,是少年人常见的意气风发。
他一时愣在原地,只盯着人家离开。
旁边摊位的大叔一巴掌将他拍的回神:“后生,你喜欢这种的?”
听到有八卦,大家火速炒热了氛围,七嘴八舌道的议论开来。
卖首饰的阿郞分析:“这书生肯定是看上人家了,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去了。不过这姑娘打扮太朴素了,应该买我几只簪子,保准儿再美上三分。”
卖胭脂水粉的大娘嫌弃他:“你个大男人懂什么?人家这是一种流行,你没看书生画里的也都是这种?”
……
大家心有灵犀的看向画,更加惊奇的发现刚才路过的姑娘和画里的姑娘好像有几分相似。
“书生,刚才那不会就是你画里的姑娘吧?”
“后生,他们不像是本地人吧?”
书生并未像以往一样礼貌回应,又望着刚才姑娘离去的方向出神,
他好像又看见了初遇时的她,看见了她的小妖。
彼时,他不过是个落魄书生,劳苦奔波,只为求得温饱,早已被生活打磨的没了气性。
而她不过十二三岁便在茶楼与人争执,指责他人一知半解,卖弄文采,实在是有辱先贤。言辞犀利,丝毫不落下风。果真是少年血气,看见错误便要纠正,非黑即白。
他一时羡慕出言相助,事后才知她爹是那家茶楼老板。
后来她缠着将他聘为自己的先生,相处的时间就更多了起来。
她喜欢下棋时耍赖,喜欢让自己煮茶,更喜欢看自己为她作画。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吧。
后来呢,后来她爹要将她许人,她不愿意,求他去提亲。他却迟迟没有音信。
回想起来往事还历历在目,故人却不知遗落在山川何处。
书生匆匆忙忙收拾摊位回家,去打听那位姑娘的落脚之处。
那位姑娘本是一时路过,更忙着自家生意,不知身后还有这等风波。
等书生找上门时吓了一跳,躲在护卫身后,诧异的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心里暗暗思忖着是哪家商户来找茬了。
却见来人身上并无戾气,看自己的眼神深邃,茫然,仿佛是看着自己,又不知落在何处,慢慢就染上了一层哀伤。
书生看清对面人后,无力涌上心头,果然,还是不是她。拱手道歉后离开,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对着满屋的画出神。
画中人仿佛感知到他的悲伤,朝他嫣然一笑,毫无礼仪地“蹬蹬蹬跑近”,瘪着嘴开始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了你好久了!给你看我写的诗,后两句怎么也写不出来,你帮我补全好不好?”
他无奈地应声好,抬手欲接笔时落了空,才发现仍是自己一人,画中诗还是半行。
他轻轻抚上画卷,手指摩挲:“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如果当初我没有逃避自己的心意,如果我有你半分的勇敢,是不是结局便会不同?
“小妖,新的画卷早已做好,你何时来取?”[/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