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和留恋,正式退伍离队的那一天还是会准时到来。
那天的退伍仪式在俱乐部里举行,先是即将离队的退伍老兵代表发言,然后是留队老兵发言,最后是M连讲话。
M连从一进俱乐部开始神情便有些异常,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桌子。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平时他最擅长的便是用目光震慑全场,没有人敢与他对视。今天他刻意躲避着这些即将离队的退伍老兵们的目光,可能是他不想流露出自己的伤感。
可是这几天,团大院的大喇叭里从早到晚放的都是《送战友》这样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以至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离别的伤感情绪。
这样的伤感情绪随着退伍老兵代表发言、留队老兵发言,已然被渲染到极致,等到M连讲话时,终于被引爆——
这位一向不怒自威的铁汉M连刚讲了三个字:同志们~~~,声音就开始颤抖,接着便情绪失控,最后泣不成声。
铁汉的柔情最能触动人心。M连一哭,坐在底下的退伍老兵都绷不住了,留队的老兵也不行了,就连第一年的新兵蛋子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些平时自诩“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钢铁汉子,此时一个个肝肠寸断泪如泉涌,他们端正地坐在俱乐部的小马扎上,任凭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毫不夸张地说,退伍仪式之后,三连的官兵们流下的眼泪将俱乐部的地板都打湿了,这个时候拿个干拖把来拖地都不用洒水。
退伍仪式过后,这些退伍老兵们穿着没有肩章与领花的军装,戴着没有军徽的军帽,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离队。
离队之前,连队炊事班给他们准备了最后一顿饭——饺子,这是部队一贯以来的传统——滚蛋饺子接风面,也就是说当兵的人第一天来到部队吃的是面条,最后一天离开部队吃的是饺子。
退伍老兵们吃完了饺子,便乘坐营部汽车排的老解放赶往大同火车站。M连通知全连除了连值外,其余人员全部赶往火车站给退伍老兵送站。
我坐在一路颠簸的老解放车厢里一句话也不想说,心中思潮翻滚。看着和自己坐着同一列绿皮火车来到大同参军的同年兵老乡们离开部队返回家乡,心里真不是滋味。像我吧,本来连队里有四个老乡,留守处还有两个老乡,这下子走了个干干净净,三连从此只剩下我一个安徽兵。
老解放在火车站广场前停了下来,我们留队的战士迅速下车,按照M连的指挥开始在广场上执勤,维护秩序,协助本连的退伍老兵顺利登车。
很快,火车站的大喇叭里便传来了提醒退伍老兵准备登车的通知。等到所有的退伍老兵都上了车,我们的执勤任务也就算结束了。这时候,新兵们都上了老解放等候带回,留队的老兵们被特许去到火车车厢里与退伍老兵做最后一次话别。
在安徽籍退伍老兵所在的车厢里,我找到了三连和留守处的几个同年兵老乡,同车厢里还有其他连队的安徽籍退伍兵,虽然有的叫不上名字但都很面熟,毕竟是在同一个团大院里当兵。
在话别的不经意间,我忽然发现一个身处后勤的同年兵老乡身旁坐着一个面目清秀却很面生的退伍兵。由于不认识,我也没有冒昧地上前去打招呼,只是我用疑惑的目光前后打量了好几次。
最后还是那个后勤的同年兵老乡自己大大方方地介绍说,这是他在大同交的女朋友,要和他一起回安徽老家去。听他这么一说,我再看时便发现果真是个女扮男装的花木兰,难怪看着面容这么清秀,不像个当兵的,虽然她也穿着一件军大衣还带着军帽。
我这老乡够贼的啊!当兵恋爱两不误,完了还利用退伍免费专列给带回家去,这算盘打得够精!后来据说这个大同女娃跟着我这老乡回去后,还真成了我们安徽的媳妇儿。
离别的话说不完,但发车的时间不等人。
当我告别我的同年兵战友们从火车上走下来,很快火车便开动了。看着火车哐当哐当地越来越快越来越远,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