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齐，感谢啊！”上午正在忙碌，MSN跳出一个窗口，齐文远看了一眼，是交易银行部的李嘉允。

“老李啊......”齐文远回复了几个字，接着忙手头的业务，不用想也知道李嘉允要说什么。

“咱们这个口径，半年数超额完成了！”果然，他说的是半年指标的事情。

“完成了好啊，大家都好！”齐文远回复了一句。

“感谢老齐，都是你这边发力，卓有成效啊！”李嘉允似乎抑制不住的兴奋，说起话来也滔滔不绝，“你知道么，仅昨天一天就放款了6000多万！”

6000多万！确实很给力，不是个小数字，看来自己这个团队还是很给力的。齐文远瞟了一眼这个数字，继续看着审批资料，顺手拍过去两个字，“恭喜！”

“嗯，现在半年目标超额完成，以目前的完成进度来看，全年任务完成也不远了！”隔着屏幕，齐文远都能感受到李嘉允那喷薄而出的兴奋！不过总这样喋喋不休，齐文远确实也不想奉陪了。

“再次恭喜！”齐文远回复道，“完成了是件好事，超额完成更加好，完成了你们可以拜将封侯，我们可以免于被告状，两全其美！”

“......怎么这样说？”李嘉允问道，“不过对于这段时间各单位递交的业务，确实有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应该引起关注，免得以后给你惹麻烦！万一以后审计检查，有几笔业务还是要注意啊......”

“......很是感激！”齐文远真的有些感动了，李嘉允还是念着这么多年的友谊，不算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刀头舔血，我们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先把今天过了再说，明天再说明天，过了六月底这一关，审计以后来了再说吧！”

“你这话说的，很开放啊。你们是专业审批，支持归支持，还是得合规不是？”李嘉允说道。

“行吧，你说的都对！”齐文远有些没好气了，“开放不开放由不得我，业务上不去了我就放的开一点，没人在屁股后面逼着了我就收的紧一点！”

“哈哈，说的很形象，都怪我们了，我们天天在屁股后面催促你们！”李嘉允笑着说。

“所以啊，完成今天的就行了，管以后呢？！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齐文远说道。

“没事，明天也没事，咱们批的业务都经得住考验！”李嘉允说。

这一刻，他两个人的身份和对话似乎有些混乱，像是各自在说对方的话。

“总之，功成不必在我，功败必然告我！”齐文远有些情绪上来了，“假以时日，若业务真的被抽查到，那时与现在的区别在于，如今我们都在，届时只有我自己顶上了！”

“老齐说的太悲壮了吧！”李嘉允说道。

“说的悲壮也好，温柔也好，结果就是这样！”齐文远重重的打出一句话。

“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李嘉允恢复了他一贯的稳重。

“感谢老李！”齐文远居然有点动情了，为了李嘉允这句话，“不为同事，为了多年的朋友。”

02

齐文远和李嘉允是同一届入行的，都是当年的大学生，实习期转见习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租房子，就在单位对面，那个夏天一下雨就水漫金山的老宅子。大约一起住了半年，李嘉允作为支援人员去了下面的地市，齐文远在郑州这边的支行。齐文远搬到现在这个小区的时候，顺道还给李嘉允也租了一套，上下楼，平时帮他打理着房间，他从下面回来郑州，齐文远就去给他开门。

他们在同事之外，还有一层朋友的情意。

过了两年李嘉允从下面调回来留在了管理部门，齐文远在网点。齐文远从支行应聘出来时李嘉允还帮了很大的忙，他们在审计部门一起工作了三年，2018年机构改革的时候，他们各自分配到了新的部门。正好有一个业务板块改革切分为两部分，李嘉允管业务推动，齐文远管业务审批，虽然在不同的部门，两位老同事却实质性的跳进了一个笼子里。

因为职能不同，两个人平时受到的“待遇”也不同。李嘉允管业务推动，新的业务拓展，新的产品上市，他们部门都得负责，但又因为这块业务整体体量不大，还时不时有新业务出来得学习得研究，属于监管部门强按头的业务，因此业务条线各个网点的业务人员并不是很主动。正因如此，业务推动既没有抓手又没有权利，李嘉允每每看着排山倒海过来的业务指标，都要掉几撮头发。

齐文远这里好很多，平时这块业务分行没有太大精力去管，他这里审核的比较严格，因此业务量并不大。但是到了6月底这样的关键时刻，分行考核要求出来以后，业务部门就开始疯狂的报送，齐文远这个团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提升到很重要的位置，好多双眼睛“盯着”！这个时候齐文远往往就要天天加班了！因为业务量出现了井喷，不加班根本干不完啊。

但是这个时间过来的业务，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好些业务经理的业务本来就不行，总想借这种机会混进来几笔！所以这种时候也是最考验业务能力的时候。矛盾就此产生！一边要把海量的业务审批出来，一边又要淘沙出金，加班在所难免，还得防着有人趁火打劫！因此前段时间齐文远每天晚上审批到很晚，遇到有问题的业务，还要抽出精力去接待各个经营单位的行长们的游说沟通，完不成人家要砍头的，你说人家紧张不紧张，换了是你，你会不会一趟一趟的来沟通？！

这种时候，是齐文远和李嘉允并肩作战的时候。次数多了以后，齐文远还会帮助李嘉允一起研究一些业务，批的快一些多一些，让他好过一些。

但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平时瞪大眼睛谨小慎微批出来的业务还难免会有疏漏，更何况一下子来这么多！而且与业务一起到来的，还有分行各层面的压力！去年下半年新行长刚到位，前年审批的几笔业务暴露了风险，新行长对这种体量不大却很容易出风险的业务很不喜欢，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谈之色变。从那时候起，这个板块的业务直接萎缩一半。齐文远倒是乐得清静，但他从2018年就提上日程的主管一职，也因为这个业务的拖累，变得遥遥无期。

齐文远因此郁闷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完成指标时李嘉允有奖金有晋升，没有齐文远啥事，出了风险，齐文远被上纲上线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没有李嘉允啥事。换做是你，你还会觉得这是个，权力，岗位么？

因此这次六月底分行又来这么一出，齐文远就很乖很配合的完成，至于以后，再说吧！如果今天分行完不成任务，那过了月底，分分钟会有人来告状，告你个体无完肤，告你个摇摇欲坠，管你有没有道理，反正我可以不要脸，分行也允许我，不要脸。我们的业务，不就是靠着我不要脸拉来的么？！

总之，完成了大家都好，人家分享成绩和果实，齐文远只要不被告状，千秋万代以后少出几笔业务风险，就阿弥陀佛么么哒了！

03

六月底最后一天，齐文远加班并没有那么晚。因为是最后一天，有些业务报送过来也批不出来了，批出来，也投放不出去了。因此很多墙头草看风过活的业务经理也不来凑热闹了。此时喧嚣热闹的是李嘉允他们那边的推动部门，他们正忙着统计战果，正忙着撰写战报，正想着邀功请赏，正想着拜将封侯。但热闹是别人的，跟齐文远没有关系。

乐得清静。

这已经是这几年以来的常态。就像一个嗜酒如命的赌徒，夜夜笙歌，回来后一不顺心把老婆打的遍体鳞伤，老婆还得帮他擦洗干净，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第二天一早起来给他做好醒酒的早餐，拿出叠的整齐的衣服，让他光鲜亮丽的出门去。尽管你知道后面到来的可能是什么，但你不愉快的送他出门，婚姻破败就在今天，你送他出了门，至少能保持今天的稳定。以后嘛，再说吧，业务他今天回来就幡然醒悟重新做人了，是吧？！

就是这种体.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很多时候就坏在这里，大家职能不分。或者说，想分得清楚就可以泾渭分明，想糊里糊涂也可以无限朦胧！看你需要怎么呈现了！

齐文远走下分行大楼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不是很大，却完全可以把暑气吹散，很舒服。齐文远一手撑伞，一手开着电动车慢慢的前进。路两边又开始施工了，三五成群的人们在雨中漫步，走向他们的远方。

他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面目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