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三伯，惊醒。思念，担心，难过，不能释怀。

三伯是父亲兄弟姐妹中，给我感觉最疏远的一个。小的时候，我们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叔伯姑婶们来看爷爷奶奶，都会在我们家住上几天。过年的时候更是热闹，会有二十多人住在一起。有时候孩子们会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特别开心。

三伯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没有孩子跟着来，也可能是我与他疏远的一个原因吧。长大后才知道三伯也是有孩子的，但不是他生的，是三伯母的两个女儿。爷爷奶奶从来不愿提起这件事，我从一个表妹那里听说，三伯母结婚的时候隐瞒了年龄。后来知道，三伯母确实年长好多，但我想是三伯自己对爷爷奶奶隐瞒的。

在我们家里，爷爷奶奶是很大的，小辈们都是毕恭毕敬。三伯在他们面前也是很孝顺，只不过他的孝顺比较表面化，或者说是比较会mp，奶奶说他小花脸。有关自己的事情，三伯只听他自己的。除了婚姻大事顶住压力之外，考大学会选择人民大学，毕业后本来在法院做得好好的，又会改行跑去北京乒网队。然后带队出去比赛，全国到处跑，世界各国到处跑。所谓的跑，就是玩，就是乐，按爷爷的说法就是不务正业，像一只野鸭子，飞来飞去，好吃好玩。但是他们也管不了他，只可惜他命中的文昌星，浪费掉了。

其实三伯的诗文是很有造诣的，这么多年的fb也没有荒废掉。前两年六叔的一位朋友出古诗集，请六叔帮着看看有没有错，六叔不敢乱加指点，转而请教三伯，结果三伯给发现了一百多处失误。令作者惶恐，尊其为师，三伯说人家博通古今中外，而他只是会点雕虫小技而已。

对三伯的第一次刮目相看，很不敬的说，是在某一年回国去北京玩得时候。三伯刚刚买了新房子，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他们是怎么自己设计自己装修的。三伯母特别地把每一样细小的地方秀给我们，看得出，三伯母是设计师，三伯是工程师+技术员+物流。三伯当时也已经七十岁的人了，骑着自行车一趟一趟把材料买回来自己装修，这是多大的能耐啊！

这还不是最让我吃惊的，或许三伯就是体力好，运动员出身，谁知道呢！但是我看到了墙上挂的照片，一幅补拍的结婚照。五十年代的结婚照就跟工作证上照片一样，三伯母总有一个遗憾。所以他们就穿上洁白的婚纱礼服重新拍了一张。三伯穿上白色礼服居然那么英俊潇洒，而三伯母当然是老了，但是她笑得多么满足！我后来问我爸，你会愿意这样陪妈妈去补拍结婚照妈？老爸说，我有毛病啊？

三伯没有病，三伯就是对三伯母好。他对两个女儿也跟亲生的没两样，这从他女儿女婿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对三伯的亲热劲儿，感觉这一家子真是暖融融的，幸福快乐，令人羡慕。而他大女儿身患癌症正在治疗，三伯母也年迈多病，全靠三伯细心照料。他女儿告诉我们：“我爸跟我妈真的，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话可以说。每天早上醒来后都不会马上起床，要在被窝里说上一个小时。”三伯和三伯母喜欢一起去看戏，三伯母是个戏迷，对唱腔什么的很有研究，一边听就一边给三伯讲。三伯呢，就会把戏里的历史故事讲给三伯母听。

去年五叔得知自己患了癌症不久，三伯也检查出癌细胞。他悄悄地去医院作了手术，告诉家人说是盲肠炎开刀，其实手术不是很成功。当时五叔情况紧急，因为两人同在北京，三伯还要时不时地照顾一下五叔。去年秋天家里很多人去到北京为病重的五叔庆寿，三伯自然是最忙碌的。记得回上海前在他家里，我随口说起喜欢北京的小吃驴打滚和豌豆黄，三伯马上说他这就去买，还赶得及让我带回去，说完匆匆就骑车出门了，拦也拦不住。五十分钟以后，他买了糕点回来，还遗憾地说那家最好的卖完了，他只好买了另一家的。

今年年初五叔病逝，三伯去了一趟上海，把自己的病情告诉给大家。看着三伯突然消瘦的面容，家里人无不感到震惊。六叔春天去北京出差的时候，顺道看望三伯。三伯要他转告所有的家人，不要再去看他。他说他知道大家都关心他，但是如果经常有人去的话，他也没精神接待。只有两种情况下他会跟大家见面，一是他康复了，或者是最后一面。我不得不敬佩三伯的沉着理智，却又为没有办法关心到他感到着急。也不知道他是否还瞒着三伯母，所以不敢贸然探问病情，更无法寄任何药物给他。

夜里梦到他跟三伯母在一个视频里，他说完了要说的话，然后朝三伯母的肩头倒下去，把我吓醒了。不知道该怎么想，做事也没有心思，管不住自己，写一写心里舒服一些。

2011.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