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下午和无名交手的少年。
他满脸的泥灰和血渍,一身灰褐布头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和无名交手明显没少在地上打滚。
他咧着嘴嘻嘻地冲雅戈笑着。
和无名交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正当雅戈看得愣怔想得胡乱,那少年凑近了脸开口了:“嘿,兄弟,认识那无名么?刚才我看到你了。”
兄弟?一股浅浅的血腥味飘过来,雅戈皱起眉扭过了脸。
“嗯?怎么了?”少年疑惑道。
“你流血了。”雅戈不愿看。
“呵呵,没事,”少年笑着拿衣袖抹抹脸,“都是些皮肉擦伤,很快就可以结疤的。”
“哦……”雅戈这才把视线回了过来,喃喃道,“我见不得别人流太多血。”
“呵呵,你知道那叫无名的吗?”少年一屁股坐在雅戈身边,愤愤地指手画脚起来,“他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这名词对雅戈来说新鲜。
“嗯啊!”少年点点头,“老牛吃嫩草的家伙!都四十多岁一把年纪了,仗着自己长得帅专门强抢民女,连十来岁的都不放过!连我七城志的女人也被他抢走了!”
“啊?”雅戈听得张大了嘴巴,不明个所以然,“七城志?”
“噢!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七城志,姓七城,单名一个志,很奇怪的名字吧?”志笑着挠挠头发,“来自龙舒国东南角的七城村庄。你呢?”
“雅戈……本国的……”
“姓呢?”
没想到他会追问,雅戈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轩辕……”雅戈从来都不习惯说谎,说谎有种昧良心的感觉。
“噢!”志翻起眼珠子想了想,“是个有名的姓啊!哪里听说过来着……哎,想不起来,算了,雅戈就雅戈吧!”
见他没在意,雅戈舒了口气,毕竟像琪兰那样不拘泥于身份礼节的人不多见。
“这一带鸟不拉屎的你在这晃悠什么呢?”志笑着问道,他的笑显得那样天真,比琪兰的更自然。
“琪兰被他掳走了……”雅戈失落地答道。
“啊?!”没想到志猛地跳起来,“你的女人也被他弄去了?!”
“啊?不不不……”雅戈红着脸只摆手,“琪兰不是我的……什么……女人……”
“哦?”志坏坏地凑近脸盯着雅戈,“不是你女人是你什么啊?”
“当然是朋友……”雅戈压低了声音像自言自语样接着说,“还是女友啊……”
“啊哈哈!”志可听得清楚着呢,“是你女友就是你女人嘛!”雅戈刚想说什么又被他一连串的话打住了:“你喜欢琪兰吗?肯定喜欢!琪兰喜欢你吗?也肯定喜欢!喜欢就好啦,琪兰就是你女人嘛!而且我告诉你,无名对身边没有男人的女人不感兴趣的。嘿嘿,所以你小子就别装了,琪兰就是你女人!”
雅戈听得长大了嘴巴哑口无言,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志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说说看啊,琪兰漂不漂亮的?”
“嗯,好漂亮的。”
“我嘞!那你还不抓紧去抢回来!我们待会就一起去夜袭他老巢……”
“算了……”志才说上兴,冷不丁却被雅戈浇了头冷水,“我们打不过他的……打不过那个叫无名的……”
看着雅戈耷拉着个眼皮说出这么灭志气的话,志顿时板起脸来:“打不过又怎样!打不过就该放弃了吗?!再强的人他也会有弱点,有疏于防备的时候……”
“可是我们太弱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对手又怎么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雅戈惊住了:“琪兰……”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三个月了,他掳走柳月已经三个月了,我不停地找,不停地和他交手,我学到了很多,进步了很多。我相信,只要一直能进步下去,就一定可以打倒他的!三个月或许不行,但我可以坚持三年、三十年,直到救出柳月为止!”
“如果会送命呢?”雅戈听得有些心颤,但还是没有被说动。
“送命又何所谓呢?”志降低了语气,低下视线,“就算他把我杀了,我也是为了救柳月而死的,我已经竭尽了全力,对柳月也问心无愧。”
如果为了救琪兰而死的话……雅戈心想着……
“如果不付出全力就放弃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志背过身去,雅戈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一身粗布衣,和自己穿的亮丝蓝装完全不能相比。风削碎了他一头凌乱的黑发,从背后看他,脑海里只能响起四个字——一无所有。没有雅戈的衣着,没有雅戈的身份,也没有雅戈的凤雏剑……
凉风吹吹歇歇,上是星空,下是荒原,沉寂良久。
良久,“志,”雅戈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一直在想,从小到大,遇到的朋友,是不是都会失去?死的死,走的走,就算约定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誓言在命运面前不堪一击。我总以为认识雨来、认识琪兰,认识谁都可以,就会不再孤独,可到头来还是一个人!所以面对你,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去认识,做了朋友的话,又要失去,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一个人好了!给了我希望又把希望夺走,这算什么……”
“雅戈,”志依旧背对着他,“在我们七城村庄,有个约定俗成的做法,一生中碰到的所有人都当做是兄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兄弟。生死,离别,在所难免,谁都知道,没有人可以陪自己走过一生。但只要是遇到了,就是缘分,一个月也好,一天也好,哪怕只是见过一面,这样的缘分就应该珍惜,我会铭记在心里,曾经有这么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组成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雅戈,就算过了今晚我们不会再见面,我也会永远记着你的。你说的那些你的朋友,尽管现在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但你不是还记得他们吗?就算他们会忘记你,就算他们已经不在世上,你不是还记得他们吗?!”
最后一句志是吼出来的,虽然没有看见,但雅戈听得出来,志哭了,或许他也曾失去了很多吧。西白死了,雨来失踪了,琪兰被掳走了,就算再也见不到他们,他们给予雅戈的回忆,的确,雅戈永远也不会忘记。还有志,也不会忘记。
“谢谢你,志。”雅戈眼里有了点光彩,语气很平静,“为了守护这些回忆,为了保护给我美好回忆的人,雅戈万死不辞。”
不知觉,雅戈站了起来,志也回过了身,两人面对着面,志说:“雅戈,我一个人打不过他,我需要你的帮助,两个人的话,总比一个人要强!”
“我去,就算会死,也一定去!”
“好样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嗯……”雅戈犹豫地动了动右手,他想伸手和志拉钩,但想到西白和雨来,拉的钩从来就没有实现过……
正当雅戈伸手又缩犹豫不决的时候,志突然在他肩上砸了一拳:“在我们七城村庄,如果是珍惜一辈子的兄弟的话,就在肩上砸一拳,永远一起战斗下去!”
好不容易又结识了一个朋友,真的很想和志永远不分开,还有琪兰、雨来,以后再也不想失去谁……
雅戈也捏了拳砸到志左肩上,却不想志“啊哟”地大叫一声:“你劲好大!打一拳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嘛!”“哈哈……”两人都乐哈哈地笑了。
雅戈昨天就饿了一晚上,今天更是一天没有进食,志便决定带他到自己师傅的屋里。其实三个月来志一直寄居在师傅这儿,一边讨教本领,师傅给了他很多。
才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矮屋,泥土堆砌的墙,茅草盖的顶,和雨来的家乡——平河村那里的房屋没多大区别,很破旧的样子。
两人抬头看时,发现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屋顶上方,夜已经深了。屋里没有光线,大概师傅已经睡下了。一路上听志说师傅是位德高望重的高手,雅戈一直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心想也要拜他为师,学点真本事。
“嘎”,志推开木门,两人蹑手蹑脚地摸黑进去。志点亮了餐桌上的蜡烛,幽暗的烛光撑开了狭小的屋子。雅戈睁大了瞳孔环顾了一下:屋里没什么家具,左手边是一个土灶头,灶头右上方的墙上开了扇小窗,桌子靠墙摆在了中间,两边两把木椅,右边有一堆木棍棍斜倚着墙,有几根断裂的,雅戈不清楚那是干嘛用的。左手边挨着木门的是一个碗橱,正对着灶头,碗橱和灶头之间的左墙上有一扇门,那是里屋,师傅应该在里面睡觉。虽然摆设不多,但整齐、干净得很,比雨来家舒服多了。
志揭开了锅盖,招招手示意雅戈过去。里头有一大锅冷饭,旁边的锅里则凉好了水。没菜,但快饿晕了的两人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取了碗凉水拌冷饭稀里哗啦一会功夫把锅子铲得一干二净,颗粒不剩。
饭毕,两人灭了烛,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里屋。偷偷摸摸了半天才发现师傅不在,窗外的月光泻进来,干净的木床上只有叠好的被褥。“师傅经常不在的,有时候出去找药材。”志解释道。
这么晚了还出去?等等,找药材?难道是白天遇到的那个采药老人?
“戴斗笠吗?”
“戴啊,你怎么知道的?屋里没有斗笠,说明他确实出去了。”
“是个老爷爷?”
“差不多吧,六十多岁。”
原来那个老爷爷就是志的师傅,那他说的未出生的药材指的是志?
“你怎么知道的啊?”志疑惑起来。
“今天早上碰到的……等等,你看,”雅戈把脸凑到床边案头上一长根黑乎乎的东西前,“这是什么东西啊?”一边还提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硬硬的,像金属。
志点起了案上的油灯,细看那竟是一根金铜色的长棍,双臂张开丈量下来约有两米,两端两掌宽的范围雕着对称的龙纹浮雕,一端靠近龙纹的地方刻着“龙鳞棍”三个字。
确是一件神兵。
志张大了嘴巴看呆了眼,雅戈是司空见惯了,一低眼发现棍架下有块鹅卵石压着张纸,上面好像有字,拍拍志拿起来念:
“
志:
三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师傅该走了,龙鳞棍是你不懈努力的回报,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师傅
”
师傅教了志三个月的棍法,外屋的那些木棍就是练习用的。现在师傅走了,把龙鳞棍送给了志。雅戈正因为没有见到采药老人失落着,却听“噗”一声,志跪在案前,身子伏在地上,抽泣道:“谢师傅栽培之恩!”
呵,和雅戈一样也是动不动就要哭的家伙!却不想话才落音他便拿袖子抹抹眼泪站了起来,手搭到棍上,提起来“哐”一声竖到脚边,自信地笑着对雅戈道:“有了这个,要打倒无名就肯定没问题了,呵呵!”
那就出发吧,两人皆似脱胎换骨般兴奋不已,毫无睡意,说走就走,直朝无名的老巢进发:“救出我们的女人!”。老巢在哪?听志说就在附近的一个叫锻仙楼的地方,柳月和琪兰肯定困在锻仙楼里,因为斗不过无名,志从来没能接近半步。
要进行没有把握的战斗,夜袭当然是不错的选择。步行不多会,两人便来到一个陡坡边,拉开视线一看,脚下原来是一个巨坑。黑夜,也看不清下面有什么东西,隐约可辨坑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圆楼,旁边有层层飞檐,顶尖像塔——那就是锻仙楼吧!
两人站在坑边缘,身侧便是黑乎乎不见底的陡坡,要去锻仙楼就得从这里下去。“这怎么下啊?”雅戈看得心里紧张得很。
“直接跳下去啊!”志口气轻飘飘的,好像这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轰隆隆,还没等雅戈做好心理准备,陡坡下就传来了巨大的震响,地动山摇,“啊”,两人稀里糊涂滚了下去。慌乱间看见坡底下一大片白白的条状物在飞速往上爬,“哗哗”地一口气把两人死死裹住,举到空中。雅戈细看,发现这竟是蜘蛛丝!再一转眼,下面居然黑压压爬满了一大片蜘蛛!个个都像魔鬼野蛛林的那只血灵蛛一样大!
怎么又是蜘蛛?!怎么到处都有蜘蛛?!雅戈冷汗直冒,衣服都汗湿了,两眼一闭,心想:完了,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