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头儿立在老伴儿的坟头儿边，喃喃自语：老婆子，你一定不会恨我的，对吗？你在下面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着我，知道不？坟头儿上还放着两个新鲜的西红柿，上面的小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晶莹剔透。

刘老头儿与老伴儿

刘老头儿和老伴儿感情非常好，几十年都没红过脸。孩子们都在美国发展。老两口在家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悠然自得。然而，世事无常。几个月前，一场车祸，天人永隔。刘老头痛失老伴儿。

刘老头儿清楚地记得那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他和老伴儿一早去买菜，俩人原本打算一起回家，可老伴儿突然想起来还落下一样东西没买，于是又单独返回。

刘老头独自回家，洗好西红柿，坐在门口等老伴儿。他一边等一边喃喃自语，“老婆子最爱吃西红柿，一辈子了，就好这口，完全是把西红柿当水果吃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人没回来，刘老头儿心里纳闷，“不应该啊，再等等吧！兴许是碰到熟人了，路上唠嗑，耽搁了！”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不见老婆子的影儿。刘老头着急呀。他心里琢磨着，家里距离菜场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就算走得慢，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也该回来了呀。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刘老头儿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老伴儿。他想，“该不会人已经到家了吧。我们俩走岔了？”他赶紧匆忙返回。

就在他将要走到家门口时，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刘老头儿，你赶紧去看看，你老婆子出事了，在***医院，你快去。”

简直是难以置信啊，早上还好好的。刘老头儿先是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感到天旋地转。那通风报信的人赶紧扶着他，安慰道：“刘爷爷，你可不能倒下，刘奶奶还在医院呢。”

刘老头靠着一丝残存的力气支撑到医院。雪白的布映入眼帘，他极其厌恶反感地掀开它，颤颤巍巍地握着老伴儿的手，试图叫醒她。可是无论他怎么唤那睡着的人，她都没有要睁开眼睛的迹象。旁边的护士搀扶着他，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爷爷。”

他不理会任何人，只管和老婆子说话：“老伴儿，你爱吃的西红柿，我已经给你洗好了，你说说你睡在这儿干什么？要睡呀，咱回家睡。”毕竟是上了年龄的人，哪能受得了这刺激，在激烈的情绪中，刘老头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昏睡了一天一夜，刘老头总算又活过来了。他的老伴儿绝对不能就这样没了。他把侄子叫到跟前，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了解老伴儿的死亡原因。等侄子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刘老头儿紧紧抓着他侄儿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杀人偿命！”

李某军

李某军是一个老光棍，靠收废品为生。双亲早逝，只留下他和哥哥两人。哥哥是个傻子，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李某军出去收废品，就用铁链子把哥哥拴在家里。他因为担心哥哥无人照顾，所以一辈子都未敢娶妻生子。如今哥哥五十多岁，他也四十多了。

那天上午，他开着摇摇晃晃的破三轮车收废品，没留意到前面过马路的老太太，结果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撞了上去，老太太当场倒地。他跳下车，看到老太太脑袋下一摊血。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下意识地拿起一块大大的纸板，替老太太遮挡阴凉，并向过路人呼救。

路人帮忙拨打120，还没到医院，老太太就已经没了生命迹象。而警察当场扣住了李某军。撞死人要偿命，李某军知道这个理儿。他自己死不足惜，可是他的傻哥哥怎么办？想到这儿，他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担忧。

刘老头儿的儿女

刘老头儿的儿女闻此噩耗，迅速从国外赶回来。是的，他们愤恨，他们和父亲有着同样的心情。那个撞死自己母亲的罪犯一定要血债血偿，老娘不能就这样去了。

可是，当警方向刘老头儿的儿女讲述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罪犯”的实际情况，并让他们回看了录像之后，他们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肇事者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夺命鬼，他的一生已经足够悲剧了。赔偿？那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让他为母亲偿命？然后呢，然后他的哥哥就会饿死，而母亲还是活不过来了。

经过一番纠结和挣扎，儿女们最终一致决定撤销诉讼，请求无罪释放李某军，也不让他做任何形式的赔偿。做这样的决定很辛苦，儿女们不敢告诉刘老头。

刘老头儿和李某军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老头儿最终还是知道了。

他对于儿女的做法十分不理解，骂他们不孝，并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要让杀死我老伴儿的人偿命！

儿女们无论怎么安慰老父亲，都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痛。他不愿意跟着孩子们去国外，执意要留下来陪老伴儿，而且大仇未报，他哪儿都不会去。孩子们因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便出国了。

刘老头儿把自己闷在家里不出门，整天对着老伴儿的遗像发呆，还想着报仇的事儿。居委会调解员亲自上门疏导劝慰，希望老人家能够从激烈的情绪中缓和下来。但去了几次，全被拒之门外，刘老头态度坚决，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他的心里只有复仇。

调解员找到李某军，告诉他刘老头儿的状况。李某军眼神空洞，情绪低落，“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我要怎么做才能赎罪，我想亲自上门去给老人家赔罪。我对不起人家。我这辈子没法儿还，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还。”尽管李某军多次请求见一见老人家，想当面跪地给他赔罪。但都被居委会调解员给劝住了。刘老头如果见了撞死他老伴儿的仇人，仇没报，自己反而被气死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调解员三天两头来找刘老头，侧面表达李某军的歉意。刘老头儿始终不接受仇人的道歉。多次调解未果，调解员录了一个短视频，里面有李某军，他的傻哥哥，以及家徒四壁的房子。实在没办法了，调解员拿出录像给刘老头儿看，并和他讲：“如果李某军坐牢，他的傻哥哥就无依无靠。他照顾了哥哥一辈子，现在还打着光棍儿。”

老头儿看到视频里的画面，沉默了。这是一段很漫长的沉默，就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调解员就那样静静地陪着老爷子坐着。然而这种等待是值得的，刘老头儿说：“你让他来。”

最终，李某军在调解员的陪同下，来到刘老头儿的住所赔罪。一见面，李某军便扑通一声给老人家跪下，哽咽不已，嘴里不停地说：“老人家，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

刘老头儿老泪纵横，两只手抓着李某军的肩膀，叫他起来：“照顾好你哥哥，都过去了。”

此情此景，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哭出声。这样的结局，或许不是最完美的，却又是最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