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我蹲在城中村潮湿的巷口,手电筒光束扫过堆成小山的纸箱。
塑料瓶碰撞的哗啦声里,突然混进一声微弱的啜泣。
掀开半人高的泡沫箱,蜷缩在里面的女孩像只淋湿的猫,手腕上结着暗红的痂。她怀里死死抱着个褪色的泰迪熊,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胸前的工牌——「废品回收员·陈默」。
这是我失业的第47天。
三年前我还是互联网大厂的「PPT狂魔」。
凌晨两点的写字楼里,我曾为老板的「元宇宙战略」熬红双眼;年会上,我举着「年度优秀员工」的奖杯,和同事碰杯时笑得像条谄媚的狗。直到那天,新来的00后实习生指着我的方案笑出声:「陈哥,你这数据可视化做得像拼多多砍一刀页面啊。」
裁员通知弹窗亮起的瞬间,我对着电脑屏幕磕了三个响头。
求来的转岗机会是去郊区仓库「学习物流管理」,实际工作是给直播间的「家人们」表演「人工分拣奇迹」。
女孩叫苏夏,21岁,美术系大三学生。
她总在深夜准时出现在巷尾的垃圾站,把画满涂鸦的纸箱堆成歪斜的城堡。直到那天我撞见她把整盒安眠药倒进下水道,泡沫翻涌的漩涡里,泰迪熊的玻璃眼珠闪着诡异的光。
「它们听得见。」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结痂的冻疮,「每张画都是求救信号,可所有人都当垃圾扔了。」
我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三天前收走的纸箱里,确实有幅画着「血色摩天楼」的素描,此刻正压在我装废铁的蛇皮袋底下。
第七次「偶遇」时,苏夏塞给我一本硬壳笔记本。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抗抑郁药说明书,字迹从凌乱到工整:
「3月12日:今天画了第47个哭泣的蒙娜丽莎,清洁工大爷说我的颜料像过期方便面汤」
「4月5日:在23号垃圾桶发现半截铅笔,削尖后画出了彩虹」
「5月20日:陈叔今天没骂我挡路,他蹲下来看了我的《垃圾星人》画展...」
暴雨夜,我举着手电筒陪她清理被暴雨冲散的画作。她的帆布鞋踩进污水里溅起泥花,突然转头笑道:「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只有你问过那些纸箱里有没有活着的蝴蝶。」
警笛声响起的凌晨,苏夏消失了。
她留下的最后线索是张皱巴巴的诊断书:「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艺术治疗」。而我在她常坐的长椅下,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二十封未寄出的信,收件人全是「陈默」。
最早那封写着:「2023年4月15日,我在人才市场看见你在给HR鞠躬道歉,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狗。要不要来我的垃圾王国当王子?」
现在我的废品站多了面涂鸦墙。
苏夏用丙烯颜料在铁皮上画满向日葵,每片花瓣里都藏着句话:「你看,垃圾堆里也能长出太阳。」
上周有个穿西装的男孩驻足良久,他手机屏保是张和苏夏的合照——背景是美院展厅里那幅《重生》:破碎的泰迪熊抱着从垃圾堆里升起的地球。
「陈叔,我考上美院附中了。」男孩把录取通知书塞进我装易拉罐的编织袋。
夜风吹起满地纸箱,我仿佛听见无数个苏夏在说:
「喂,要一起捡星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