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大剧院看了梁祝的话剧表演,中途哭了好几回,回到家后一直想着里面的剧情,灵光一闪,有感而发,根据梁祝改了个微小说,字数不多,大家看个乐呵就好。(内容是作者原创的,可以复制,但是要说明出处哦,简书是有发布时间的呢,被发现有人恶意转载盈利,作者有权发起维权。)
标题:《釉痕》
霜降子时,更夫老李透过墙缝窥见那疯举:跪在满地枯叶里的人,正用碎瓷片刮取石阶缝里的褐红色陈垢。血从指腹细口渗出,混着粉末竟凝成初春海棠浆汁的色泽——这已是小棠嫁作人妇的第十年秋深,而我仍在收集所有与她有关的颜色废墟。
记忆总在惊蛰返潮。那年雨水浸透青石板,我在迷宫般的巷子里听见裂帛之音:“碧草青青花盛开——”
那唱腔是带倒钩的,钩开了浓雾织成的裹尸布。
她拐过墙角时像幅被揉皱的工笔:半旧白布衫子裹着细伶伶的骨,油纸包的点心险些滑落。我扶她腕骨的刹那,触到皮肉下晋朝乐俑才有的冰凉釉质。“你听得懂这词儿?”她圆眼睛漾起笑意,睫羽扑闪如戏台将启的猩红绒幕。
小棠。三代梨园血胎喂出的祝英台。
戏班歇脚时,我总假装听戏,目光却咬住后台晃动的帘布。铜盆卸去油彩的脸像褪色的月份牌美人,唯有颊边残留的“海棠烬”——那是朱砂混茜草汁调的戏妆,班主说旦角若真心碎,胭脂便会结成这般血锈似的褐痂。
她流转的戏班总在黄昏启程。我藏身槐树后,看她纤指勾开车帷:“下周镇西演梁祝。” 马车碾起的黄尘呛进肺腑,那句烫在眼底的念白始终未出口:山伯啊,你几时来拆这女儿茧?
真到梁祝开演那日,我蜷在条凳看小棠的水袖缠上“山伯”。她的眼风掠过我头顶时,戏台梁柱突然落下积年的灰,迷得人满眶酸泪。唱词道“蝴蝶本应双双飞”,可梨园规矩是铁打的牢笼,台下的梁祝连指尖相触都是渎神。
最痛是那回替她点妆。瓷盒递来如祭坛献牲:“粉太厚了,怕你看不清真脸孔。” 我指尖蘸着“海棠烬”颤巍巍靠近,她猛地擒住我手腕:“怕什么?” 脉搏在掌下突跳成乱鼓点,却被后台一声咳嗽斩断。那抹红最终残在指甲缝里,此后十年用皂角狠搓也去不净,倒像种进皮肉的相思豆。
她嫁人那日只寄来三字:“我去了”。新郎是跛脚的班主独子,我去看戏时正撞见:台上英台哭棺甩得水袖翻飞,台侧男人盯着她珠钗的眼神,活像当铺掌柜估价死当。小棠下台时卸妆帕子猩红淋漓,不知是胭脂还是咬破的唇血。
重逢在荒废戏园门口。银杏叶铺成裹尸布,她牵着女娃像株褪色的纸扎人。这些年我守着点心铺,酥皮揉进多少叹息,烤炉便蒸腾出多少春梦。
“尝尝新熬的豆沙?” 我递出绿豆糕时,她腕骨那道青脉仍在薄皮下突跳——仍是当年被我指尖灼烫过的弧度。
待女娃蹦跳着走远,老榆树下的沉默厚重如未开封的棺椁。我掏出那盒未启封的“海棠烬”,釉彩早已干涸成褐色的蝶尸:“早该破了这戏局……” 话未竟喉头已哽住。
她却望向空戏台朽梁上悬的破灯笼:“等下一折戏?还是下一个人?”
积压半生的岩浆猛然喷发:“我从未放下!跟我走——” 话音未落自己先惊颤。破镜重圆是话本里的痴妄,现实只容得私奔的狗男女浸猪笼!她眼中瞬息龟裂的瓷纹让我悔极:“混账话…当我又魔怔了!”
她踉跄后退,怀里的绿豆糕如雪崩倾泻。嘴角那抹苦笑如刀刻的:“当年后台若点上这胭脂…” 话尾被秋风绞碎,仓惶转身时枯枝绊倒她,瓷盒从襟口跌出——
“哐当!”
八瓣碎玉在石阶炸裂,飞溅的釉粉被风卷成血色尘雾。
我们隔着一地狼藉对视。银杏叶粘在她发间的胭脂痕上,像冥婚撒帐的金纸。她突然发狠擦脸,脂粉混着泪水糊成诡异傩面。我递帕子的手停在半空,她已抱起女娃冲进漫天落叶,背影瘦得像柄折断的水袖。
戏台朽梁应声砸下残破灯笼,火光舔过满地碎瓷时,我突然读懂那未竟的唱词:化蝶原是痴人说梦,俗世男女终成青石阶缝里一捧带血的胭尘。
如今街童总扒我院墙,传说我在熬制勾魂蛊。其实不过将石榴皮、苏木并刮下的陈年釉彩同煮,熬出的浆汁染豆沙极妙——红得如初吻咬破的唇,又似心尖剜出的活肉。
更夫老李霜降那夜看得真切:当石缝里最后一点残红混着我的血融入瓷钵,破晓时分的鸦群突然绕着屋顶凄鸣不止,振翅声像极了那日后台梁柱剥落的陈年漆皮。
本文原创于2025年7月29日18时16分,发布于简书。未经授权禁止转载用于商业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