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的指尖先出血了,进沙窝前,才剪了指甲,沙就直接在指肚儿上磨。开始刨时,她是不顾命的,哪怕将十个指头全磨没了,也没啥。她就刨呀刨呀,没刨多久,指头就出血了。兰兰就叫她改成了捧,慢是慢了些,槽子却越来越深了。莹儿觉得她不是在救兰兰,而是在救自己。她自己不是也陷入了跟沙坑差不多的境地吗?不也正在进行自救吗?许多时候,救别人也就是救自己。
两人求一阵各自想求的神,兰兰求金刚亥母,莹儿求黄龙。然后,兰兰叫莹儿踩稳了,她喊:一二三。两人一起用力。这一扯,沙果然下泻了,势头很猛,好在兰兰在那一跃之下将双腿拔出了沙坑。两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二力合一,就一齐滚到沙洼里了。沙流轰然下泻着,一眨眼,就淹没了兰兰方才立足的地方。目瞪口呆了好一阵,两人才抱了对方,放声大哭。
兰兰终于摆脱了沙坑的吞噬,捡了条命回来。在这危机四伏的沙漠中,莹儿拼了命去救兰兰,确实也是在救自己。用相依为命形容两人此刻的状态,最为合适。沙漠是无情的,它赶走了所有盲目闯入的生灵;沙漠却也是有意的,只要你有心,总能在绝望的尽头找到生的希望。
黄昏时分,沙窝里凉了。两人吃了剩下的芦芽根。手头虽有拣到的几个馍馍,但她们连碰一下的欲望也没有。要是没水的帮助,她们是无法将那被漠风吹干的馍咽下肚的。
莹儿觉得很乏,她很想睡一觉。或是缓几天再走,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要是骆驼们在,吃食和水也在,啥话都好说。现在,你不走,就只能困死在沙窝里。水呀,一想到这个字,心里都清凉了,但随后,又会拽来一股汹涌的渴。
夜里行久了,黑显得淡了,沙丘也恍然显出了形状,模糊出神秘来。莹儿觉得,那神秘,也跟自己的血一样稠了。死亡前的乏困再次裹向她。血液的黏度已成了绞索,失却了养分的心脏不堪重负,它再也推不动拌面汤一样浓稠的血液了。肯定是这样。她想只要她困过去,醒来时,就会成一缕轻烟了。她的灵魂,就会风一样在大漠上空飘忽。
莹儿竟真的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甚至听到了呼吸声。那呼吸又粗又重,仿佛是鬼扛着巨大的铁索和钩子。莹儿差点叫了,但又怕叫声反倒会吓死自己。呼哧声到了身后。莹儿觉得那鬼伸出了爪子。几缕热气真的吹进了脖颈里。她的心一横,想,怕啥呢?不就是个死吗?她想,就是死,我也得看看鬼究竟是个啥样儿。她悄悄摸了手电,猛地转过身。
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奇形怪状地立在前方。她猛地打亮手电,大叫起来。
兰兰和莹儿走过渴,走过累,走过豺狗子,走过沙窝子,却走不出那夜的黑。那磨人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