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小院,星挂树尖。扑朔迷离的影子在深秋风里摇曳。等待妻子下夜班回家,已然七点过半,院里朦朦胧胧,柿子树就屹立在月色星光下。
它二十六岁了,与我儿子同年。曾经因为金黄的果实得到原来主人的喜爱。她说,我真舍不得它。最终还是舍给了我。咋初,吃几个捂熟的柿子,挺高兴。妻子西家送东家给。邻居们非常乐意接受。渐渐的,我们也不大吃它,邻居没有谁提起它了。作为寒性果实,它熟的太晚,吃它胃委实受不了。雀儿们在它身上蹦蹦跳跳,吵吵闹闹,一刻不得安宁。我们几次想砍倒,又不忍心。就砍去蔓延的枝杈,寒冬,它只剩下两个倾斜的主干。它到来年又枝叶翠绿。不过,冬季,风吹处,叶落院落。扫了又落。
今年春天,妻子说不砍了,由它疯长吧。它可比人强多了。多大风,多少刀,它都忍住了。不死不倒。你看多少人在日本鬼子刺刀下弯下腰,做汉奸走狗。就冲这,以后也要鼓励它坚强活下去。老树生命力实在顽强,春夏一直青绿,秋天果实累累,冬天不畏严寒。它不担心自己会倒会死,一直在厉风中呵呵的笑。子夜时分,我一般会醒来,一眼看到黑暗中的它,孤独倔强,寂寞傲然。总以为那模糊的影子在清晰,不,越来越清晰。闭住眼睛,都会看到它的两根主干,稀落的枝叶。
每天傍晚,在等待妻子下班时,我都会浏览博客写博文回复博评。碰到一本好书也会什么都不顾的看下去。即使带着老花镜,久了也什么字都是模糊的。那时,我会放下书,或者关闭电脑,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它,不由得我不看,突孤的身影一下子逼入眼帘。无论我看不看它,它都在哪儿关注着我,陪伴着我。心里滋生出深深的感动和温暖。
九点了,在狗儿欢蹦乱跳的喜悦中,我感觉妻子回来了。狗儿用一只爪扯我衣角,看我一眼,直奔屋外。果然,妻子喊我开门。妻子进门洗手,我们开始吃饭,这是一天里的唯一有充足的时间交谈。她最近谈论最多的是为儿子买房。这不,又提起来,忍不住担心儿子,放下碗,扭头看门外。外面黑黝黝的,什么都被包围在沉默的黑暗里。我说外面什么也没有,看啥啊。她若有所思,说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那不是柿子树吗,你看不清它,它也在那里,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那是它自己的位置。突然,妻子回头问我,老汪,咱们的位置在哪里?
冷不丁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的位置!是啊,我们的位置在哪里?一直以来,我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临近退休,工作已经不再是我唯一的事业。退休以后,我会干什么。我提出来,妻子说,我不管你退休干什么,就是不要闲着,要有事干。干事,人就有精神有奔头。我退休这几年,如果没有事干,真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思。看书写字,那是你老汪的事。我干不来。打牌混日子,混傻了。旅行吧,咱也没那闲钱。我沉默了。在妻子眼里,工作永远是第一的位置。妻子说,儿子大了,咱俩多干点吧,给不了儿子多少,也不能给他负担啊。
说着,我咳嗽起来,最近感冒总好不透,一直间歇性咳嗽。妻子说,你好好看看,不要把身体弄坏了。我们给不了儿子什么,也不能叫儿子知道你有病为你担心。这半年,退休的同事几乎病重故去的太多。说到他们,妻子说,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天。当我们老了的时候,不能动了的时候,我最怕给儿子添麻烦。我说,我真有不能动那一天,会自我了断。妻子说,胡说什么,我会照顾你。你坚持锻炼也把自己身体养好。活着,好好活着,就是咱们老了的位置。如果不拆迁,咱们老了,就坐在阳台上看大树,比一比谁的寿命长。
我怎么也想不到,妻子会提出我们的位置问题,尤其想不到她能洒脱的回答自己的问题。是啊,除了工作,我们的确要好好活着,这就是老年我们的位置。活着,才以我们的不舍不弃坚强影响儿子人生态度。我们要用无声的语言告诉儿子,什么困难也难不倒你妈你爸,包括不可抗拒的自然规矩造成的困难。积极进取,才是我们唯一的位置。
妻子听我豪言壮语,说这就对了嘛,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做一棵好大的叫我依靠的柿子树吧。你身边就是我永远离不开的位置。哈,我是柿子树。我打开门,忍不住激动的说:柿子树,你和我儿子一般大,你就是我们的儿子,你听到了吗,我是你妈妈的位置,你也是我们共同的位置。
星光闪烁,月色溶溶。它们辉映和我儿子同年的柿子树,生机勃勃,笑对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