筳韵及笄那年,父亲官运不畅,便生出了送她入宫的想法,将整个家族的荣光都压在了这个懵懂的少女身上。
她并不懂什么家运兴衰,也不知后宫寂寞,只是感觉向来纵容她的父亲变得万分严厉,母亲看她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怜惜。
那种感觉化成了层层心事堆在心上,让不谙世事的她也有了道不明的哀愁。
她日日被关在家中学习宫廷礼仪,心中烦闷,终于寻到机会溜了出去。
依靠在石栏上小憩时,有隐隐约约的琴声入梦。
醒来后随着琴声到了古树下,只见一位白衣男子坐在那里抚琴,目若朗星,翩然俊雅。
“公子所弹之曲正是小女子心头之爱,可惜今日箫未随身,无缘与公子和鸣。”
“没能拜赏姑娘的箫声是在下之憾。”
她把玩着团扇,不敢与他对视。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她将那份欢喜压在心底,还未斟酌出如何回话是好,家中仆人便寻了过来,只能匆匆离去。
她的出逃换来了愈加严厉的看管,终日只能恹恹地坐在窗边,手指敲着木窗,不知不觉就敲出了那首曲子的节奏。
想到连那抚琴人姓甚名谁都不知,相见的欢喜便如数散尽。
前几日父亲请了曾在宫中任职的舞官入了府,听说今日又请了琴师来。
她不经意往窗外探了一眼,只看到那白衣男子背着琴跟在仆人身后,目不斜视,那翩然俊雅的模样再无旁人。
她连忙往父亲的会客厅去,踏着一路的欢欣。
看到厅中端坐的那抹白色身影,平复好自己的气息,徐步走近,屈身行礼,终是喜色难掩,溢出眸中。
父亲说明日起,她便要随着琴师和舞官学舞,她也欣然答应。
他始终颔首垂眉,未逾礼看她,只在离去时才微微抬眸,他目光中的诧异令她欣喜,看来他也没有忘记那日的匆匆一见。
对视间,她心波微漾,再难平复。
第二日,她一早便带上箫在亭下等他。
他背琴前来,恭敬地唤她一声小姐。
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说,筳韵,小姐的名字里都似乎藏着箫声。
当她问及他的名字时,他却答道:“萍水相逢而已,不敢留名,小姐可叫我抚琴人。”
她微微失落,还是笑着唤他先生,然后提及共奏一曲的请求。
他道声荣幸,将琴从背上取下安放在了案上。
可惜箫声未起,父亲带着舞官前来。
那位舞官说皇上向来不喜听箫,觉得箫声凄冷,独爱热闹的歌舞。
父亲听后便不允她吹箫,她哀求父亲容她吹完这一首,也未能如愿,甚至连箫都被父亲收了去。
自此之后,她每日与他相见,踏着他的琴声舞步翩翩,可只能在心底与他和鸣。
跳舞时,她总是偷偷看他,两人目光交接,相视一笑。
那一刻,她觉得这一切都有了意义。
她始终心心念念为他吹奏一曲,终于求得母亲帮她拿回了箫。
那天她满心欢喜地去找他,却得知他因父重病将要离府,她含着眼泪为他吹箫送行,他也摆好琴,轻抚起来与她的箫声相和。
这是她梦中的场景,却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一曲作罢,他背着琴离去,她突然有些羡慕那把琴,能够与他日日相伴、生死不离。
后来,父亲为她请了新的琴师,她也如父亲所愿入宫受宠。
皇上爱她飘逸的舞姿,恨不得以金屋藏之,可这个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却不是她的知音。
自那人走后,她再也没有吹过箫,却时常回忆起与他合奏的场景。
那日她问他,若是她不用进宫,可愿琴瑟和鸣尽余生?
他只答了句,箫声凄冷盼知己,孤琴独鸣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