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让我百感交集的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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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嘈杂的人声中穿杂着觥筹交错,鸡鸭鱼肉中浸着酒精味。我环视周围脸色有些许酡红的好友,心里如口中的酒水一般酸涩。以后再聚恐怕就是所谓的中学同学聚会,想起网上流传的牛鬼蛇神的同学聚会场景,我无法将它们与眼前的景象联系。

涵纳几口酒下肚后比平时更加天马行空。她脸红红涨涨,笑起来像一颗圆滚滚的苹果,双手比划着:“等我大学毕业了,我要开一家游戏公司,到时候你们都来入我的股份!”大家笑哈哈地响应着,像被风刮过的树一样东倒西歪。涵纳见大家都积极地附和自己的伟大宏图,还笑眯眯地分配起了朋友们的工作:“你以后当运动员,你好好打比赛,出名后来给我们游戏代言;然后你大学学电子信息工程,你来做程序员;你画画,你来当我们的首席画师,来管理我们的画师和建模师!”她指点江山时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里面装了冉冉升起的晨星,正如她三年前惊喜地告诉我她发现了游戏产业一块空白市场时的模样,没想到她现在还想着开游戏公司呢。有点晕乎乎地咧着嘴,我的头歪倒到了桌上,拍着她厚实的肩,笑道,怎么才刚中学毕业就想着开公司了啊?她咯咯怪笑着:“怎么了!我才刚十八,这些现实的东西难道是我该考虑的吗?”是啊,十八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才十五岁呢,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拉扯着笑容。

招财也眯着眼睛笑。灯光越过她长而翘的睫毛,洒下一汪阴影,让人看不清她在看哪里,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只是笑盈盈地点着头。而在大家都埋头吃饭而不语时,她一反常态地开了口:“是啊,我们确实在一个最可以做梦的年纪,人生的一个阶段刚翻篇,新的旅程又将开启……哎,你快开游戏公司吧。”她擦了擦嘴,然后绞着手继续说。“我真的很想当画师。我还可以设计角色,给他们写人物背景故事,还要给他们穿漂亮的小衣服。好明媚的未来啊。”她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酒,又故作深沉地摇头晃脑道:“如果你不录用我的话,我可能只好因为拖延订单而得不到单主的付费,然后露宿街头窘迫地乞讨……”涵纳本来高高兴兴地捣蒜般点着头,听她说到这里,又马上换了副惊恐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尖声抗议道:“不行!你要是进我的公司不能工作效率那么低的!”她们双人相声一般的对话又让大家嘻嘻哈哈笑倒一片。不禁跟着好友的想象而放长了思绪,如果我们以后真的能一起工作,就算很累但应该也会很开心地携手渡过难关吧。

进宝激动地张开双臂站了起来,宣布道:“我觉得招财说得很对!我们的一个篇章刚落下结尾,而新冒险又将要起航,我觉得这会是我们一生中最美好最梦幻的阶段!然后……然后我的梦想的话,我以后要去各个地方科考,浪迹天涯、学识满腹,做一名为科学献身的无名客——然后我还一定要去南极科考,我要看企鹅!”她沐浴在温和的灯光下,周围的光束都心有灵犀地环绕着她,轻柔的抚过她仰起的脸庞的弧度,似乎在无声地鼓励她。是啊,她今年刚收到牛津化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还记得她当时激动地蹦了至少有三尺高。她那么骄傲地宣讲着,那么真诚地期盼着,那么热烈地眺望着,我的心也鼓舞地跳动起来,拍手称好。如果有的话,寄点奇怪的石头给我,小科考员。我有些模糊地看着她的身形——像一座屹立的雕像,辉煌地大笑着。未来某个疲倦的下午,我收到远方邮来的一块怪石,是否又会想起什么呢?是嫌弃石头脏兮兮,还是想起曾经的好友,或是怀念我热情洋溢的青春,我的现在?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海山也亮堂堂地发话了。她的声音有点虚,但听得出来其中有股力量填充着、支撑着她。那是一股幸福的力量。“我没什么很大的梦想,但我就想开家小蛋糕店。”她嘿嘿笑着说。“我每天就做些漂亮的小蛋糕卖,到了晚上没人买我就自己吃掉了。当然啦,最好能接到一些定制单,赚钱。哎,有点俗,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过这种平静而满足的普通日子。也希望你们以后还能来我的店里吃蛋糕吧……如果还会能再见的话。”她的笑容稍有黯淡。此话一出,朋友们又是争相着说要买她的蛋糕,又是说着以后肯定还要再见面的套话。她也确实是心灵手巧,曾给我们吃过自己做的蛋糕,其口味与掏钱购买的蛋糕并无什么差异,甚至要更加甜美一些,令人赞不绝口。我夹了一块肉咀嚼,酱汁与记忆中的香甜混合在一起,竟也沾染上了几分奶油味。不知怎么了,我再张开口时,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蹦了出来,将话题又从分别的不舍中拉回:你喜欢生活,不喜欢生存。

“喔唷,大哲学家又要发表高见了!”朋友们起哄着,问我:“那你对以上论述有何看法?我们洗耳恭听。”我眨了眨眼,清晰了视线,顺着旁边的涵纳的脸,一一与朋友们对视。她们都红着脸,或挤眉弄眼,或有些腼腆地笑着。周围的杂音减弱,时间仿佛卡顿了一秒,静止在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欣赏、喜爱、肆意与自然之中,其中或许还夹杂着一些暧昧的不舍。时间流逝的滴答声无非就是我们分别的倒计时,或许今晚回家大家就要收拾行囊准备明天踏上去往各地求学的路程。没有人提起,但我能察觉到告别的悲哀不时在友人们的心中浮出,又在笑声中短暂地沉没,而又在某个安静的瞬间探出头来,忧伤地叹出一口凉气。我反应过来刚刚愣了神,便开了口想挤出点什么。我在混乱的言语中平铺着自己的情感:“大家都在做梦啊……为告别而悲伤的同时也对未来充满希望。其实我挺百感交集的,但我很喜欢这样。倒也不是说喜欢和你们分别,”我轻笑了一下,抹了一下额头,“怎么说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整理自己的思绪,也没有人打破寂静。然后我睁开眼,微笑着说:“我挺感动的。我们都在向未来茁壮地生长着,有着无限的爆发力。在这种时候,即使是分别的悲伤也有所被洗刷。因为,我想,我们会成为更优秀的人,然后在更高的舞台上相见的,对吧?”

大家依然不语着,但我已从她们的笑脸上读出了答案。

一餐结束后我们还是坐着聊了很久,怀念旧时光,展望未来,发表对彼此的祝愿,天色渐晚才依依不舍地告了别。独身吹拂着晚风,孤独的酿泡中我的酒却醒了一些。眼前有些悲伤地湿润了,嘴角却又释怀地抽动着上扬了几分。似乎有一颗冰糖化在胸前,我呼出一口甜蜜的叹息。

做梦吧,在无忧的年纪;道别吧,然后更好地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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