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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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府的二公子凌霄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和他早就两心相依,定下婚约。
可半月前,他兄长凌庆被查,最后竟是贪墨军饷之罪。圣上大怒,凌霄连坐,凌府被抄,当晚就被发配。
我和他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九四对他忠心不二,冒死潜入王府给我一封简短的书信。
七巧节时分,我照着书信去寻那盏兰花灯笼,出了意外,一黑衣男子出现,掠我到兰若寺。
兰若寺一行后,我竟有了身孕。我那恶毒后母季时鸢找到了机会,逼迫我嫁予商人出身的沈墨,她本以为我嫁给不爱的人会整日消沉,以泪洗面,就此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可是我的大恩人。

01

岁寒时节,雪落尽京城。整个王府里,只有宁安居里的下人忙前忙后,洒扫,除尘,搬挪花植。但凡这个季节能存活的花植都被挪去了她的宁安居。

宁安居里住着我那正受宠,嚣张跋扈的后母季时鸢。

我最珍爱的那株红梅,阿霄手植在我闺房廊下不远处,我一抬眼就映入眼帘。此时正被她的下人连根拔起,直到枝头覆着的白雪簌簌落下,花瓣洒落一地,嫣红一片。

但凡我表露出丝毫喜欢的东西,她都要一一毁灭掉才肯甘心,更何况我细心养护的红梅。她更是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凌府出了变故后,她是越发不把我当人瞧了。

柳絮劝我莫要动怒,伤了腹中孩儿才是不值。我只能强压心中怒火,如今,也只有忍耐才是权宜之计。

我正压抑怒火时,沈墨撑着一把黑伞,身着一身素衣,来秦府向爹爹提亲。白色的雪愈下愈猛烈,他手里握着的黑伞上不断覆满白雪,直到彻底吞噬了黑伞上最后一抹黯淡的黑暗。

我和沈墨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七巧节的花灯会上,一次是在王府。我叫他冰坨子,因为他总是冷着脸色,周身冒着冷气,让人退避三舍难以靠近。

我并不爱他,只觉得他故作高冷,有些令人厌烦。

以往每个七巧节,是我最期盼的日子,因为阿霄每年都会抽一日的时间陪我去灯市上做花灯。可半月前,凌府生了巨大的变故。

凌府的大将军凌鹤悠,早早在云昭开国之战时就身先士卒。圣上体谅其功绩,因此格外看重他名下的两个孩子。

凌庆自十三岁起就跟随凌大将军南征北战,平定西凉之乱时,大将军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他当时也倒在了漫天硝烟和血泊中,等他被雨水再次冲刷着醒来时,他的阿爹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

后来圣上常夸耀他,云昭有此等将军,他心甚慰,并在去年开国功勋祭奠之日,在他阿爹墓前,亲封他为云昭国镇北大将军,后来他更是勇猛,民间人人都传颂他为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他一生功勋显赫,忠勇不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被判了贪墨军饷之罪,阿霄也被连坐。

阿霄小他兄长五岁,还尚未出士。他离开时,是一个雨夜,雨落得极大,只有阿狸依偎在我怀里。阿狸曾是他外出狩猎时救下的一只狸花猫,它在我身边很是乖巧,我几乎从未和它分开过。

他失了阿爹,阿娘早逝,阿兄又常年在外征战,他定是知晓没有亲人守候在身旁的痛苦,所以才送我这只狸花猫。我为他缝过一件披风,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在身边。

据我所知,阿霄从小熟读兵书,勤于武艺,一日也不曾懈怠。他愈发年长愈是体谅他阿兄撑起凌家的不易,他说他也要习得一身武艺,满腹经纶兵法,没准儿以后可以帮得上他阿兄。

我甚至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和兄长就被连夜发配到幽州城服苦役,可京城最近传来消息,阿霄和凌庆将军还未到幽州城就遭遇仇家暗算,凌庆将军惨死,阿霄失踪。

爹爹封锁了消息瞒我。待我知晓,已是三日后清晨时分,阿霄身旁暗卫九四冒死潜入王府给了我一封书信。

确是阿霄亲笔,他让我务必在七巧节时去到花灯会上,亲自寻到一盏兰花灯笼,那灯笼上有用靛蓝所绘的兰花图案。

夜暮来临时分的七巧节,我和柳絮寻遍整个灯市,直至灯市最末途一个不起眼的铺子上,才看见一盏精致的兰花灯笼,我随即吩咐柳絮付下银子。这时,马路中央冲出一匹黑马,横冲直撞。怀中阿狸受到惊吓,蹿进前方漆黑的巷子里。我提起那盏灯笼,慌忙追了上去。

巷子里寂静无声,瞧不见任何亮光,乌黑低沉的夜空只有一轮孤寂的明月高悬。

“阿狸,我的小阿狸。”我小声唤它,阿狸并未回应。

我正疑惑阿狸跑去了哪里,身后一股冷气,树叶哗哗作响,我猛然转过身去:“谁?”没有人影,我倒吸一口凉气。柳絮这丫头定是把我跟丢了。

再往巷子深处,空气里不再寂静,月光下的打斗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发出哀嚎的声音,阿狸的声音在此时又出现了,它好像身处危险之中。

我周身沁出冷汗,壮起胆子喊话:“别为难我的阿狸,你们想要什么?本姑娘双手奉上便是!”

依然没有人回应,连阿狸的声音也消失了。我朝着打斗声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别伤害它,算我求你们了。”越发靠近时,我手中的灯笼虚晃的厉害,提灯的手早就不听使唤了。我生平第一次遇到此等场面,我索性拔下发簪,以防万一。

惊吓之余,一身黑衣男子突然出现,他头上戴着黑色斗篷,不见容貌,不动声色,毫不费力夺去了我手中发簪。

“你……你想要做什么?”我有些颤栗地看向他。

“当然是让你的发簪回到该去的地方。”夜色下,他语气冷冽,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正疑惑,他手中动作突然变得轻柔了,我的发簪落在了……他胸口的衣襟里……

“你这人怎如此不知羞,随便拿女儿家的东西……算什么……”

他并未应我,但我感觉到他周身的寒气快要溢了出来,周围的风也变得静止了。

“算…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只好小声嘀咕起来,生怕他听得清晰。

他冷哼一声。

“今天若不是我沈某出手相救,我看小姐你是回不去王府了。就算回去,也只是全京城里人人眼中的一具尸体。”

他听觉不是一般的灵敏,居然一个字一个字听得真切。

“你为何这样说?”我追问他。他全然不理睬我,顺手脱下黑斗篷,拉着我的手,去了一棵柳树下。柳树下有一匹白马,他把黑斗篷和黑外套埋在了那棵柳树下。

“你到底是何人?”

“我会带你去兰若寺!”他语气冷漠得像冰一样。

我被他强硬着抱上马,坐在他怀中,马蹄声在风中疾驰而过。

“喂,你带我去兰若寺做什么?”他只管骑马,全然不理会我。

我气得小腹隐隐作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祈求这个像冰一样的冰坨子不是什么坏人。

兰若寺是郡南城里求姻缘的寺庙,因为过于灵验,京城里,许多公子小姐都慕名而往,寺中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这冰坨子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难道是要带我去兰若寺求姻缘?我感觉自己今天实在是倒了大霉了。

“你不会是……不会是……要带我去求姻缘吧?”我嘟囔着,壮起胆子问他,他依然没有回应。周围除了疾驰的马蹄声,风呼呼刮过的声音,静谧的可怕。

“我告诉你,没用的,本姑娘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阿霄……从此以后,我也只会爱阿霄一个人。”他加快骑马的速度,月色下的风声愈发大,大得盖过了我的声音。我说着说着眼泪齐刷刷地落下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进了眼睛,我的阿霄再也回不来了!

我今日如此倒霉,虽寻到了灯笼,但却丟了最心爱的阿狸,还被人掠到兰若寺,肯定是柳絮今天出门前忘了给我烧高香,我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他依然不应我,冰冷的更像一个冰坨子了。除了季时鸢,他是我见过第二个如此高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好像只会一种表情,拉着个苦瓜脸,冷冰冰的。

我哭累了,倚靠在他胸前,我竟然睡着了。我在梦里见到了阿霄,他捏着我的小脸唤我阿瑶。他说他阿兄是被冤枉的,他替他阿兄洗刷了冤屈。他往后要一生一世陪着我,永不分离。

我睁开眼时,已经来了兰若寺,冰坨子看着疲累了不少。

兰若寺我还是第一次来,巨大的石像,雕刻的是姻缘娘娘,我跪在蒲团上,他也跪了下来。

我撇过脸惊讶着眼色。

“别看我,安心许你的愿。”

我许了一个愿,我想要阿霄立马出现在我的身前。那该多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我正陷入对阿霄无限的思念里。这种感觉很落寞也很痛苦,它不是一时的,它好像在阿霄离开的那一天就缠上了我,我越是想要振作起来,它越是想要吞噬我。

我站起来,转过身去,我还拧着眉头,心事重重。

阿霄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他消瘦了好多,我欣喜若狂,泪花如珠落。

“阿瑶,我来见你了。”这是梦吗?我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好疼,不是梦!

我扑倒在他怀里。

“阿霄,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记得他胸膛很温暖,温暖到我一刻也不想要离开,想要一直靠下去。

02

待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已经回到王府,躺在软软的榻上。兰若寺一行,就真的好像一场虚幻的梦境一样不真实。

“小姐,小姐。你昏睡了好些日子了。可吓死我了。”是柳絮一脸愁容坐在我榻前。

我捏了捏柳絮的小脸:“柳絮,你怎么回事,七巧节那日你怎么不跟上我?”

“小姐,你还说呢,你那天跑得像一阵风似的,奴婢想追也追不上啊!小姐要不是被沈公子送回来,奴婢这命可是要被大娘子取了去。”

“可把你委屈了!”柳絮这才释然一笑。

“小姐,柳絮不委屈,跟着小姐,是柳絮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只不过小姐以后莫要再冒这种险,那日我追去小巷,怎么也寻不到小姐。奴婢真担心小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柳絮就算是死一百回都难赎这罪过。”

“呸呸呸,柳絮,你再瞎说。我可要罚你了。”我和柳絮虽然名义上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仆人。可她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她是我阿娘身边秀姨娘的孩子。秀姨娘聪慧,是这府里数一数二的绣娘出身,她忠心不二,生前深得阿娘的喜欢。我把柳絮当成我嫡亲的姐妹。

“是一位姓沈的公子送我回来的?”

“是啊,小姐,长得高高的,壮壮的,一身黑衣还带着个黑色斗篷,奴婢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不过我问了他姓名。他说他叫沈墨。”

“那个冰坨子叫沈墨?”柳絮问我谁是冰坨子,我没向她解释太多。

她告诉我就在一个月前,京城里来了一户姓沈的人家,原来在西洲城做生意,发了一笔大财,就来了京城买下府邸,置了千万良田。京城里大多数都是颇有名望的达官贵人,自然是看不上这经商出身的子弟,再加上沈家行事低调,京城里和他们结交的人并不多。

“柳絮,我在兰若寺见到阿霄了。”

“小姐,你没事吧?你昏睡了几日,脑子不会睡糊涂了吧?”

“柳絮,我没骗你,我真的在兰若寺见到阿霄了。”

“那凌霄公子对小姐说了什么?”

我仔细回忆起来,可我的记忆只记得我靠在阿霄的胸前,后来发生了何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的确是见到了阿霄,他定是有他的难处,他是罪臣,冒然来见我,那沈墨会不会走漏了消息。

“瑶儿,你身子可好些了?”听这装腔作势的腔调,定是季时鸢来了。

“奴婢参见大娘子。”

“柳絮,你下去吧。我陪你家小姐说说体己话。”

柳絮也只能退下去了。

“瑶儿,你瞧瞧你,今年都快要满十八了吧,怎么还是这么顽皮,你去看个灯会,第二日夜才归来,可把为娘吓得不轻。你呀,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被那沈公子送回来,你可知那沈公子是何人?是经商出生,最被人看不起的下等人,这要是被外人知晓传到你阿爹的耳朵里,你阿爹和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啊?”她眉宇间藏不住地窃喜。

季时鸢这个人,狡黠奸诈,你别看她每天穿得得体,华服加身,像个大娘子的样子,实际上她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蛇蝎女人。

我真不知我爹看上了她哪里,阿娘病逝后,居然娶了个这样不入眼的货色。她是阿爹远房表亲的女儿。听说她从小就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她原是家里的老二,要说嫁人的规矩,定是府里的嫡女先成亲,可她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硬生生让她的阿姐放弃了嫡女的地位,偏让她先行嫁了人,还攀得高枝做了这尚书府的大娘子。

她的手段可想一般。爹爹才迎她进门一年,我的话,爹爹已经当成了脚下泥。

我对她始终都是提防的,今日她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她这是想用我阿爹来压我一头。以后我须得听她的吩咐做事,不然她必会将此事扭曲再告诉阿爹。阿爹最看重礼节,此事非同小可。往日有阿霄护我,她对我尚且宽容些。如今这话里话外,我和阿霄的亲事也黄了,我除了王府和阿爹,算是无人可依靠了。

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来,回她:“阿娘受累了,是瑶儿贪玩,还望阿娘莫要把此事告予阿爹。瑶儿万事听阿娘吩咐。”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萱姨娘,快去把厨房我为瑶儿熬的人参大补汤盛来。”她使了个眼色,萱姨娘心领神会就去了。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季时鸢这次是抓着我的把柄了。

萱姨娘很快盛来了那碗药汤,我只好起身下榻。

“瑶儿,你不必起身,为娘喂你喝。”

看着她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还不知她这药汤里加了什么害人的东西。

柳絮端着一碗药汤过来了,走路歪歪倒倒地,冲撞了她,她碗里的药汤撒了一地。

“你这个大胆的奴婢,来人,给我拖下去,打她二十丈,再丢去恶人庄。”她露出本性,语气狠厉。

“大娘子饶命,奴婢刚才低头为小姐呈药,没曾想您还在,不小心冲撞了您,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大娘子饶了奴婢吧。”柳絮边掌嘴边求饶。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萱姨娘偷偷趴在她耳朵上说了什么。

“哼,要不是看在夫君还有几个时辰就要从祭祀之礼有功而返,府里不便见血,你这贱奴别妄想活到明日!”

季时鸢怒目而走,眼中满是不屑,萱姨娘狗仗人势,冲柳絮使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我见这女人走后,绣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抱着安慰柳絮。

“柳絮,苦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让我看看,还疼吗?”

“小姐。你说哪里话,你要是今日忤逆了大娘子不喝那药汤,她以后还不知要如何折磨你,柳絮的命是前娘子救下的,为了小姐,奴婢做什么都不怕。”

我哽咽着,去梳妆盒台上找到擦伤的药膏,在她通红的脸蛋上左涂右涂了好几圈。她傻笑着说够了,已经够多了。我还是不放心,女孩子的脸,总是最金贵的,我以后还要看着她嫁人呢,我实在不安心,又给她的脸涂了一圈才罢手。

“柳絮。你下次别这么做了,季时鸢虽然心狠手辣,但我敢笃定她那碗药汤还不敢要了我的命。她还不至于蠢到亲自动手。”

“小姐,柳絮不想小姐冒险,尚书大人回来后,小姐想要怎么做?”

“柳絮,还不是扳倒她的时候,爹爹现在对她兴致正浓,断然不会信她会害我。我们得耐心等待一个机会。”

“我可怜的小姐,幸好大娘子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然,小姐可真要被她赶尽杀绝了。”

我抱着柳絮,心里像吃了闭门羹一样难受。

爹爹自祭祀之礼回来后,已整整过了三日,爹爹一次也没来看我。我越发明白,爹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宠溺着我的爹爹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季时鸢身上。

自从阿霄走了,爹爹看重的高门女婿成了罪臣,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如今,只有柳絮和我在这个屋子里相依为命。

七日后,爹爹来看过我一次,我送给爹爹一个平安福,是我自己绣的,爹爹装模作样夸了一番,一盏茶都不到的功夫就走了。他说季时鸢还等着他一起去逛庙会。每次爹爹来这儿,她总是要出幺蛾子的。我已经习惯了。

我很少出府,我在书房写了一百多封信,画了几百幅画。画里全是阿霄和阿狸。每一封信都寄不出去,阿霄也永远收不到。我把它们偷偷藏在一个木匣子里。兰花灯笼破损了,我和柳絮就又做了一个,挂在我的闺房里。我教柳絮读书写字,也教她画画。我也不知阿狸去了哪里,想到此事我就很难过。

03

过了一个半月,柳絮照常为我去小厨房做些饭菜。本来饭菜很合我的胃口。我却一个劲儿的直犯干呕,柳絮还以为是她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没等我说话就出了府为我请郎中。郎中为我把脉竟大言不惭说我有了身孕。这个消息吓傻了我和柳絮。我给了郎中一只上好的金钗,让他三缄其口。

难道是那晚我与沈墨?阿霄?不不不,羞死了羞死了……我脑子里乱得很。我只记得我靠在阿霄的怀里,然后……然后我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姐,你,这……是沈公子的孩子?”柳絮的表情比我还夸张。

难道是沈墨趁我意识不清轻薄了我?巷子里他收了我的发簪放在胸襟里。难道他那天真的看上我了?我好歹也是尚书府里的嫡女,我量他一个商人出身,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那日他先许好愿,我还未睁开眼睛。就听他说去寺外等我。所以孩子应该是阿霄的吧!

我莫名其妙有了身孕,这可如何是好,阿爹是礼部尚书,若是知道了此事,非要打死我再扔出王府不可。

“不,定是我与阿霄的孩子。”我咬着牙坚信这是阿霄的孩子。

“小姐,你别吓我,你不会是得了癔症吧?”

我给柳絮仔细讲述了那两天发生的事。柳絮的表情比我还疑惑。

“小姐,失踪的凌霄公子真的来看你了?”

我和柳絮保证,绝没说谎。虽然我也无法和她解释他是如何来到兰若寺和我见面的。那个沈公子是故意带我过去的还是碰巧撞上了阿霄。

“可是,小姐。这孩子不能要!更不能让尚书大人知道!”

柳絮给了我当头一棒,这孩子即便真是阿霄的孩子,即便我熬到他顺利出生。可他的阿爹是个罪臣。还没有洗刷冤屈,他永远没有办法活在光明里。他一出生,就要面临这世间的狂风暴雨。

“小姐。怎么办?凌霄公子虽然之前和小姐已经定亲,可是如今婚约早就作废了,要是大娘子和将军知道了此事,该如何是好?”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瞒一天算一天了。我让柳絮多去盯着为我看诊的那位郎中,若有异动,我们也好有所防备。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一天来得格外快,柳絮告诉我那位郎中昨日趁着雨夜,偷偷关了店铺,今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猜到了是谁的手笔。

这日,廊下暴雨如注,空中雷鸣电闪。她满脸风光,笑容快要藏不住,哼着小曲来了我房里。

人还未到,我就听到她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说阿瑶,你有了心上人怎么不知会为娘一声,为娘也好同你阿爹好生商量,将你嫁予他。”

我极力掩饰愁容不让她发现我的窘迫:“阿娘说的是,可阿瑶此生只爱过一人,那就是阿霄,除此以外,并未有心上人。”

“我说王雪瑶,你装面子的功夫还真是又精尽了几分,我原以为你对那凌霄公子是有多么一往情深,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失踪不久,你就按耐不住做下此等丑事。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纯洁?若我把此事告予你阿爹,你的下场,不用我来说吧。”

她眼神阴鸷又兴奋,像捕到了猎物,玩弄我于股掌之间。

“我管你这野孩子是谁的,给我下跪求我,我就替你瞒住你阿爹,让你有个好归宿,嫁给那卑贱商人沈墨,做你腹中孩儿名正言顺的爹!”她笑了起来,笑得极尽猖狂。

这个把柄对我来说,的确是致命的。我强忍心中的怒气和痛苦。

柳絮已经崩溃大哭,扯着我的衣襟,摇着头说:“小姐,不要!小姐,不要!”

“大娘子,都是奴婢的错,那日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才有了这样的事,大娘子要罚就罚奴婢吧,奴婢愿意去恶人庄受苦,还望大娘子饶恕小姐。”

柳絮跪在她脚下磕头,一直磕一直磕,直到皮肉流血。

“好啊,真是主仆情深啊,我可真是感动,那我就成全你吧。”她笑得阴邪。

“柳絮,你快起来……”我去扶她,她推开我的手。

我跪在了地上,求她放过柳絮,她并不满意,要让我跪着给她勘热茶,我将茶水端去她手边,她打翻茶盏,她还是不满意,让我重新勘茶,她打翻了三次。

“好了,本夫人今天乏了,我自会说服你阿爹。你有了心上人,不日后,拜帖会去到沈府,他愿不愿意娶你,就看你王雪瑶有不有这个命了!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还是一个卑贱的商人,王雪瑶,滋味如何啊?”她显然失了玩味。

她出了房门,柳絮立刻把门闭上。找到梳妆台上的药膏给我擦手,手脱了一层皮。

“小姐,大娘子太过分了,都怪我们太心软,要是那日我们除掉那个郎中,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柳絮边说边掉眼泪。

“柳絮,莫要生出伤害无辜的想法,此事是瞒不住的。”

不日后。爹爹周身一股怒气来我书房。质问我是否如季时鸢所言,我和沈墨两情相悦。

我一口咬定我爱上了沈墨,非沈墨不嫁,望爹爹成全。阿爹说女大不中留,择日就会寄拜帖去到沈府商议婚事。

04

拜帖还未送到沈府,一大早,季时鸢让下人挖走我的红梅树,我心中怒气难消,柳絮搀扶着我外出散心,就见到了沈墨来提亲的这一幕。那个人就是巷子里的沈墨,我第一次细看他,长得还挺俊朗的,不过自然是比不上我的阿霄,他随身的下人们带着十足的金银细软,良田千亩,还有聘书。

阿爹自是一脸不悦,完全没给他好脸色。季时鸢倒是格外热情,只顾打点下人们收下聘礼。阿爹完全失了待客之道,竟没有让沈墨坐下来喝一杯茶。这次,我欠了沈墨一个大人情。

“尚书大人在上,这是沈墨的聘书。”

他递给阿爹聘书,阿爹迟迟不接。我眼中带着期盼望向阿爹,阿爹蹙着眉头,垂下眼来,思虑良久才接下聘书。

“阿瑶姑娘天姿国色,沈墨与她,两情相悦,定是良配。有此发簪为凭,我定对阿瑶,生死不弃!还望尚书大人成全。”

这些话从他沈墨嘴里说出来,我大吃一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那晚的冰坨子。他那日收了我的发簪就是为了等今日?这个人的城府如此之深,他又怎会知我今日的困局?难道我腹中的孩儿真的与他有关?我不敢再深想下去,待我和他成亲,我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我怏怏着回了闺房,长叹了一口气。柳絮为我沏茶。

“小姐,沈公子这次不请自来解了小姐的困局,这不是好事吗?小姐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柳絮,我要真嫁给了沈墨,我和凌霄公子就再也不可能了!”

“小姐。要我说,凌霄公子和小姐实在是可怜,要不是他阿兄做下那等事,小姐和他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柳絮,你说凌庆将军真会做下贪图军饷的事吗?”

“小姐,我是不信。”

“是啊,我也不信!凌庆将军为了云昭出生入死,功勋无数,怎会犯傻做下这等事?”

“小姐,可咱们不信也没用啊,官府的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上面还盖了层层官印。”

“是啊,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小姐,贪图军饷是大罪,圣上很是避讳,尚书大人最重礼节和君意,小姐以后可莫要再提了。还是谨慎些为好。”

柳絮说的在理,还是先保住腹中的孩儿吧。

“柳絮,你说如今可如何是好?”

“小姐,要不然咋忘了凌霄公子吧。我看沈公子对小姐也是真心相待的。”

柳絮抱着安慰我,我憋着眼泪。我根本没有办法能忘了阿霄。我和他三岁起就相识,自从阿娘病逝后,我失去了一半的生命。阿霄陪我逛灯会,教我骑射,给我做小兔子糖人。学堂里有人欺负我,他老是挡在我身前护我。

其实那个时候他讨厌习武,他说他爹爹和阿兄就是因为习武,常年在外征战,府中经常只有他一人和几个老仆人。

他那个时候个子还很矮小,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帮我。他傻呵呵地说因为他是男子,男子天生就该保护女子。后来他说他想通了,习武可以让他变得强大,可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夜里,下起雨来,柳絮为我盖上被褥,坐在我榻前,拉着我的手说:“小姐,你看你,这几天忧心忡忡,又没好好休息,手都浮肿了。”

我在柳絮的身上无数次看到阿娘的身影,阿娘在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我榻前,拉着我的小手,为我哼唱民谣。我看着柳絮白白净净的脸,幸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夜里的雨声潺潺,打在府上的屋顶。我和沈墨的婚期定在两个月后的初春,二月二,龙抬头。季时鸢知道我如今要嫁给一个商人,婚礼还如此紧迫,她已经不再刁难我。她知道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彻底摧毁她心中的期盼。嫁给一个没有权势又不爱的人,这足够让她一辈子把我踩在脚下。

05

时间过得很快,二月二的前一天,府中腊梅开得繁盛。柳絮跑上跑下为我清点要带入夫家的东西,每个女子最向往和自己心爱的夫君长相厮守,可我这辈子定是奢望了。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婚期已定,我只有嫁给沈墨,才能再见到他。或许他真的知道阿霄的下落。

第二日,阿爹送我上花轿时,转过头去,没有看我,后来柳絮告诉我,阿爹偷偷抹了眼泪。

婚礼办得很低调。但沈墨还是给尽了我应有的体面。我带着柳絮嫁入了沈府,婚礼当晚,因为我有了身孕,沈墨说他就睡在偏房。有什么不妥让柳絮唤他。

我看出来沈墨对我没有情意,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可他为何要娶我?又是如何出现在巷子里救了我?又带我去了兰若寺见了阿霄。他又取了我的发簪,发生的一切事,他都好像了如指掌。我没有忍住闯入他的屋子里。

很是意外,他坐在书案前,怀里拥着一只黑色狸猫。

“阿狸,阿狸。”我唤它,它从他怀里跳下来,来到我衣裙下,围着我转。他行动不是很自如,右腿倾斜,好似使不上力,可它还是努力地在喵喵喵地叫唤着,真的是我的阿狸。

我抱起阿狸,搂在怀里,眼泪直流。

“谢谢你,沈墨。阿狸腿上好似受了伤。”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沈墨,我看的出来,你对我无意,你为何要娶我?又带我去兰若寺见阿霄,你和阿霄认识?”

“并不认识,那日我在寺外等你并不知有什么阿霄,你不记得了?”

我的确不记得了。

“那我腹中孩儿……是否……是否与你有关?”我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才如此问他。

“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沈墨虽一介商人,但沈墨的喜欢堂堂正正,还望娘子莫要瞎猜,误人清誉。”

他靠我越来越近,我顿时羞红了脸,退去了西厢房。这冰坨子居然说喜欢我?听到这话,我真是比他还尴尬。

那这么说孩子一定是阿霄的,这我就放心了。

第二日,我觉得腹中实在难受,吓得柳絮跑红了脸请回了郎中。郎中说我是吃坏了东西,柳絮最近因为我喜欢吃乌梅饼,一次做了很多,我格外喜欢吃酸,总忍不住嘴馋,就多吃了几口。我问郎中会不会对腹中孩儿有碍?

郎中一听孩儿,表情扭曲,拧紧眉头。

“从夫人的脉像来看,夫人并未有过身孕,又何谈对孩子的伤害?”

什么?!我和柳絮瞪大了眼睛,怀疑是我们听错了,郎中又说了一遍。

“那我之前为何被诊喜脉?”郎中又仔细为我把脉。说我应是服用了一种可以让人诊出滑脉的药,加上此药能在体内聚集多月,身体排异,才会出现呕吐症状,应是误诊了。

柳絮打发了郎中,让他不要乱讲一个字,柳絮回来抱着我呜呜大哭,说我嫁给沈墨这次是真亏大了。我也这样觉得,我势必要找那个冰坨子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胆大包天给本小姐下了药!

那晚,冰坨子一回府,我和柳絮就把他堵在了偏房的门前。我问他和阿霄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肯定认识阿霄。不管我怎么问,激他也好,求他也罢。我甚至都想到了用美人计,不过这冰坨子用美人计估计也不行。

他的嘴就像万年枯木一样,掰都掰不开。最后,我告诉他我会骑马,如果他不告诉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就和柳絮去找阿霄。什么王府,什么家族荣誉,脸面我全都不要了,到时候圣上怪罪,我就和阿霄一起浪迹天涯,永不回京。

“连累你的爹爹。葬送你的一生。真的值得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冰冷中又透出一丝悲意。

他进了屋,一直站着,手放在书案上。我打开书匣,那里面有一叠厚厚的书信。地址为西洲城,沈墨收。我拿起一封信,正打算拆开。

他突然肆意搂我在怀里。我听见他胸膛砰砰的心跳声。细微朦胧的灯光里,我不知所措。

“别看……算沈墨,我……求你!”他的声音低沉到周围的一切更加静谧,这完全不像我认识的沈墨。

不就是一封信而已,这个冰坨子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和隐私吧?等等,这封信会不会是阿霄给他的。不然他怎么知道阿霄那日会在兰若寺?难道一切只是巧合。我挣扎着想要抽身,可他拥我的力气极大。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逃离。

他从我手中扯下信封,才松了些力气。他放开了我。

“王雪谣,是我沈墨平常太过于娇纵你了,滚出去!”他突然大发雷霆,给我吓了一颤。

我只好怯生生后退,生怕再惹怒他,他会做出一些我无法想象的事。我和柳絮失望地回了西厢房。柳絮为我沏上一杯热茶。

“小姐,咱们别问了好吗?”柳絮很是心疼我。

“小姐。咱们已经嫁进了沈家,不管凌霄公子如何,小姐,你忘了凌霄公子吧!”

我知道柳絮是想让我重新开始生活。或许是的,我该要重新开始生活。哪怕我对沈墨没有情义,他也的确多次救我于危难。我开始不再执着于儿女情长。柳絮的娘亲是一位优秀的绣娘,我拉着柳絮和下人们一起开了一个天山阁绣坊。专给京城里的平民绣衣服上的花纹,还绣女子的锦帕。我还给爹爹,沈墨做了几件衣裳,在那上面亲自绣了云翔文。云翔潜底,鱼跃龙门。

我想用一切的力量来冲淡我对阿霄的思念,店里经常来一些定制婚服绣纹的有情人,我此时多么羡慕平常人家的女子,不像我,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做什么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我没有办法给阿霄寄出一封信,也不知该寄去哪里,我也没办法不管不顾骑上马去找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过得好不好。我心里的苦只有柳絮知道。

虽说沈府并不缺钱财,但在这京城里,多积些钱财总会有用处的。寒冬时节里的元日,我也给阿霄做过一个平安福,用蓝缕线衬底,金黄丝线绣纹,腊梅花做花式。不知道他是不是带在身边。

今日忙碌的时候,沈墨来店里待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衣襟外有一处丝线破损,回了府,我去他偏房拿了外衣,替他重新绣好。

我刚放下手中丝线,他急冲冲闯进来,

从身后突然拥住我:娘子,谢谢你。”

柳絮见状害羞地关上了门。

“没……没什么……我看你……衣襟处的丝线抽丝了,我就重新绣了。”他的脸贴在我的颈脖处,我全身热得滚烫。我抽出身来,场面一度尴尬。

我对他说:“沈墨,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我……我已经绣好了。”我有些语无伦次。

他并未说话,蹙着眉头,满脸苦涩,转而眼眶微红。那双眼睛里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悲伤,那种悲伤好似万物都要寂灭。

我再一次确定他一定有事瞒着我,而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06

半年了,他就那一次对我说话温柔过。平常还是冷冰冰的。闻讯阿爹病了,我第一次和柳絮回府看望阿爹。可阿爹好像并不愿意见我,我在中堂等了好几个时辰。萱姨娘也对我和柳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今日要是见不到阿爹,我是不会走的。”

我和柳絮等到天色都快要落幕时。萱姨娘才带着我去见了阿爹。

阿爹消瘦了不少,两鬓间已生了几丝白发。

“阿爹,是瑶儿来看您了,原谅瑶儿没有脸回来见您。”

阿爹唤着我的名字,声音微弱。季时鸢面色红润,一看她就是个不中用的人,阿爹病了她定是不上心。

阿爹拉着我的手,让我轻轻凑过去,阿爹说他不怨我嫁给了沈墨,他庆幸我嫁给了沈墨,他看的出来沈墨待我不错,他说他最近接到密报,阿霄失踪后,被仇家的人暗杀。早已不在人世。他担心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直偷偷藏在心里。如今他知我与沈墨真心相爱,阿爹劝我忘了过去的一切,重新生活。

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的世界,花落了。我没想到阿爹病得这样重,我强忍着心里的痛苦,待在爹爹身边,伺候了些时日,阿爹的病情缓和些,他担心我与夫君闹矛盾,硬要我早些回去,我只好回了沈府。

我回了沈府抱着柳絮痛哭,我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擦擦眼泪吧!”我带着眼泪睁开眼睛,是沈墨。柳絮接过锦帕,为我擦眼泪,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他拉着我去了他房间,他靠得我很近很近,就快贴到我的身上,我下意识后退。他突然捏着我的脸:“王雪瑶,你哭成这样,真的很难看!”

“爹爹告诉我说,阿霄死了,是真的吗?你认识阿霄,对吗?”

他松开手,脸色又冷了起来。

“王雪瑶,你嫁给了我沈墨,却一而三再而三地提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你觉得合适吗?”

他进攻着我,我被他逼到房间的落窗旁,他一只手倚在窗柩上,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带着似水柔情。

他几乎是有些卑微地祈求道:“王雪瑶,可以爱我吗?”

他边说边拥着我的头,和他靠近,他的唇缠了上来。他的力气极大,我几乎是无法挣脱,缠绵的霸道的吻持续了一会儿,他可能是太过投入,松了些力气,我挣扎着推开了他。

“我说了,我王雪瑶,今生今世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凌霄公子!我虽嫁你,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公子自重。”

“是吗?”他眼神落寞,如坠入湖底。

“如果……”

我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开门回了西厢房。

后来的日子,我已经半月没见过沈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实际上我并不关心他。像他那样的人,一身武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直到城中张贴了一个告示,有人击鼓鸣冤,大喊凌庆将军是冤枉的。我和柳絮很快赶到了宫门,宫门聚集了数万人,数万人手拿血书请愿,柳絮一问都是从各地跋山涉水而来的百姓。有上了年纪的老伯,也有年轻的孩子,也有中年的妇女。他们说她们受到凌庆将军的庇佑,家园才不会被毁。凌庆将军看到他们受了战火饥不择食,曾在城楼上说拿出自己的军饷买粮给大家食用,这样的将军怎么会贪图军饷?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误会!

喧哗声惊动了守卫,上报给了圣上,圣上重查此案,确有冤情。娴淑妃是季时鸢的表亲姑姑,太子之位未定,她一心想要扶植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凌家功高盖主,圣上多疑,娴淑妃联合季时鸢的父亲,共同弹劾凌庆,并白纸黑字坐实了凌将军的罪名。娴淑妃取得圣上的信任,她的儿子顺利登基成为云昭国的太子。

只可惜凌庆将军并不在幽州服苦役,而是在去幽州城的路上就被人暗杀了。

凌家沉冤昭雪,我激动不已,我让柳絮准备好火盆,我写了数十封信准备烧给阿霄,沈墨进了我的房间。

“不用写了,告诉我,娘子写的是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想要把信藏起来。

“娘子不用藏了,你写的信是给我的吧?”

他宠溺一笑。在我眼前撕下一张厚厚的脸皮来,我惊讶得捂住嘴。

“你……你……!”我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瑶,是我,别怪我如此瞒你,我并不想你卷入这场棋局之中,如果失败,我就用沈墨的样子陪你一辈子,如果成功,你的阿霄就会回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他再一次吻上我的唇,夜色如华,星辰漫天。

这场棋局,他终于是赢了。他说他和阿兄去幽州城的路上,遇到一群黑衣蒙面人,他们丧心病狂,武功高强,像是有人暗中培养的死士。激战之下,阿兄为了护他后背受敌,刀上有毒,阿兄中毒吐血而亡。他也陷入了昏迷。

他再次醒来时见到了一位江湖术士,这位江湖术士曾受过他阿爹的照拂,因此教给他易容之术,指点他去西洲经商,他赚得金银才来了京城。

“阿瑶。你可知那日在兰若寺我许下的愿望?”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异口同声。

“知我者,非阿瑶莫属。”他宠溺着说出这些话,揽我入怀。

阿霄的怀抱还是如此温暖,温暖到我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不过,是时候去会会她了。

07

如今的季时鸢,没有了家族的依靠,我看爹爹是要如何处置她。爹爹一生忠诚,最重礼义廉耻,生前也很是钦佩凌将军。

我和柳絮才踏入王府。就见季时鸢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她这装腔作势的本事还是一点没变啊。

“爹爹,事关家国大事。季娘子合同自己的父亲陷害忠臣至死。圣上已经贬她为庶人下狱。爹爹是如何看待?”

“瑶儿,时鸢犯下大错,可我和她毕竟夫妻一场,我会让圣上手下留情,将她一辈子困在府中,我永生不再见她。”

“岳父大人此等做法会伤了阿瑶的心啊!”冷峻的声音传来。

“沈墨,你……我不是让你不要来。”他手里抓着一个粗膀子的大汉。

他一脚踢下,那人膝盖是软的就跪下了。

“说,七巧节那日你们躲在黑漆的巷子里,是要对尚书府的千金做何等事?”

那人唯唯诺诺,见到季时鸢,像是吓破了胆。

“不说是吧?”阿霄从腰间抽出匕首,在他脸上比划。

“我说,我说……”

“是……是尚书府的大娘子给了小的三根金条,让我带着一帮兄弟,去……去……”

“去做什么!再吞吞吐吐,信不信我卸掉你的手臂。”阿霄没有了耐心,

“去让尚书府的大小姐失了清白。大人饶命,小的是恶人庄的人,从小家里穷。为娘又瘫痪多年,那日被利益熏心,后来有人要杀我们,兄弟们到处躲藏,已经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大人饶了小的吧。况且那日我们遇到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衣男子,我们的计划并未成功!”

季时鸢这才注意到我腹部平坦,并未有身孕的迹象。

她很是惊讶:“你并未怀有身孕?”

“季时鸢……你……”阿爹摔碎了茶盏。我第一次见阿爹发这么大的脾气。

“来人,把她发卖为奴吧,我永世不再见她。”

“夫君,我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不要这么对我。”

阿爹写下一纸休书,丢在了地上。我看着蜷缩在地上像一条狗的季时鸢。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没想到阿霄为我做了如此多,他知季时鸢的狼子野心,心狠手辣。我留在王府,迟早要丢了性命。

原来是他给我吃了那颗假孕的药,只为了顺理成章地娶我,护我。季时鸢啊季时鸢,没想到你精心设好的局,就这样破了。

后来,我和阿霄春日赏花,夏日坐于竹亭纳凉写诗,秋日外出骑马狩猎,冬日于落雪中饮酒。他兴致正好时,去红梅树下舞剑,白雪飘落。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真的回来了我身边。我给柳絮找了个好人家,可她说要跟着我一辈子,我无可奈何,就从了她的心思吧。

一年后,我怀了他的孩子,小名唤他庆儿。

他决定不再做回阿霄,他说阿兄的罪,多是由于圣上的猜疑才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有了可乘之机,朝堂风云诡谲,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我答应他做他的沈夫人,不管他如何选择,我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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