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就连照出的光都懒洋洋的。这懒洋洋的太阳光并未给人们带来些许温暖,空气中的寒气冻得人缩手缩脚。赵府四处静悄悄的,趁着主人们午歇的时间,下人们也纷纷寻找自己的消遣,有三五个好赌的,聚在一起耍小钱;有爱凑热闹的,聚在厨房烤火唠闲嗑;有好静的,干脆睡个大头觉。
赵老爷从外面回来,迎接他的就是一院的宁静。他混不介意这些,步履悠然地向书房走去,“展伯,叫张佑兰来见我。”
“老爷——”展伯闻言,似想说些什么,见赵老爷抬手示意,便闭了嘴,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多说无益,唉!
张佑兰跟着展伯来到书房,恭敬的站着等候,展伯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才推开门让张佑兰进去。张佑兰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这是她第一次来赵府的书房,更是第一次被赵老爷单独召见。自她进门至今,赵老爷几乎当她是隐形人一样,也未给她少夫人应人的权利和责任。
“爹,您找我有事?”坐于书桌后的赵老爷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张佑兰不敢四处打量,径直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
“嗯,有件事跟你说。”
赵老爷未开口让她坐,她自是不敢,“有事您吩咐便是。”
一道严厉的视线直直射向她,盯得她不寒而栗。是我犯了什么错吗?我最近一直安安分分的,没有跟赵子豪大吵大闹,也没有去招惹莫轻尘那个狐狸精,老爷子用这种眼光看我是什么意思?在无形的威压下,张佑兰开始自我反思,心里越发的忐忑不安。
很久很久以后,一道苍劲的声音传来,“张小姐,豪儿要娶妻了。”
张小姐?叫谁?我吗?张佑兰惊愕地抬头看向赵老爷,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他这么叫我是什么意思?等等,他后面说了什么?“爹,您说什么?”
“豪儿要娶妻了。”赵老爷并不介绍再重复一遍。
娶妻?谁娶妻?赵子豪?赵子豪要娶妻?不对!不对!我就是他的妻啊!他娶妻,那我算什么?越想越不对,越想生气,之前的忐忑不安完全抛之脑后,她抬起头,怒视赵老爷,“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老爷并不生气,他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表示理解还是对她勇气的赞赏,“豪儿要娶徐知县的女儿徐妍妍为妻。”
许是被气到了,张佑兰冷笑一声,“敢问赵老爷,我张佑兰是赵子豪什么人?是你赵家什么人?”
闻听此言,赵老爷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你是妾,豪儿花重金买回来的妾!他现在要娶的是妻!明媒正娶!”
赵老爷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字尤如一记记重锤般砸在张佑兰心上,她被砸得脸色苍白,脚下虚晃,险些站立不稳。
“胡说八道,我是他的妻,我才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他若敢再娶,我就去官府告他!告你们全家!”张佑兰在失控的边缘徘徊,此刻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要发泄,她要保住自己的地位。
“你大可以去告,记住,他要娶的是徐知县的千金——徐妍妍!”赵老爷一脸轻蔑的笑,张佑兰真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可恨的脸,最后一丝理智尚存,她忍住了。赵老爷懒得再搭理她,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不知是被气到脚下无力,还是张佑兰再思考着什么,赵老爷见她半晌未动,开口喊了展伯进来,“将她拖回去,别在这碍眼!”
展伯看了一眼赵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少夫人,随老仆回去吧。”
一声少夫人给了张佑兰极大的面子与尊重,可也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展伯那双苍老的大手正搀着她细弱的胳膊,胳膊上传来的温暖佛仿佛给了她些许力量,让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展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展伯你告诉我,你一定告诉,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展伯……
展伯再向赵老爷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瞥,似抱怨,似责怪,只是他们 二人知道。任由张佑兰靠在他身上,半拖半抱着她往外走,她的哭诉声一直萦绕耳边,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在自己房里哭了半日的张佑兰,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她摔了茶碗,摔了花瓶,推翻了桌子,踢飞了锦凳,鸳鸯锦被散落一地,纱账也歪歪斜斜地挂着,眼看就要掉落下来……总之,所有她触手可及的东西都遭了殃,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可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心中仇恨的火苗越烧赵旺,她要把这股火发到别人身上,否则,她只能烧了自己!
莫轻尘?蓦然想起这个名字,她有一瞬间的愰惚,对,我要把这股火发到莫轻尘身上!我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想到这里,她兴冲冲地推门而去,正碰上准备进门的桃儿。桃儿看到她的神情吓了一跳,怒意横生的脸上,两只眼晴红通通的,明显哭了很久,浮肿的眼皮下,那双原本不大的眼睛,此刻异常明亮。眼角余光扫过屋内的狼藉,桃儿更是一惊,她不明白张佑兰这么大的脾气从何而来。
张佑兰顾不上她,自顾地往外跑,桃儿想都没想,跟了上去。
莫轻尘和苗儿正在吃晚饭,菜已摆上桌,两双碗筷,四碟精致的小菜,一小盆汤。二人刚吃了几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莫轻尘,莫轻尘——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哈哈哈……”
莫轻尘和苗儿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却没有任何动作,继续慢悠悠的吃着饭。
这位主已经消停了好些日子,看来是憋不住了。吃饭要紧,吃饱了才有力气被她折腾,不是吗?
转眼间,张佑兰就一阵风似的来到屋内。“莫轻尘,你可真是好兴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饭?快别吃了!”说完,伸手抢过莫轻尘手中的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苗儿见此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站到莫轻尘身边,护住了她。
张佑兰也不跟她计较,毕竟挑起莫轻尘的火才是她此来的目的,别的她暂时顾不上!“莫轻尘,你可知道,口口声声爱你、护着你的相公,马上就要娶别人了!”
莫轻尘和苗儿再度对视,都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是说赵子豪又要纳妾了吗?轻尘转过头看着张佑兰,“夫人,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咱们赵家富甲一方,相公多纳几个妾也很正常,不是吗?”
张佑兰愣了愣,她说的是有道理。可现在赵子豪是纳妾吗?他是要娶妻!“相公他是娶妻!娶妻!”
主仆二人三度对视,这回是彻底懵了。妻子也能娶两个的吗?还是张佑兰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思维有些不正常了?“夫人,你不就是他的妻吗?”为免刺激到她,轻尘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啊,我就是他的妻,我就是他的妻啊!哈哈哈!可是,他就要娶别人了!娶徐知县的女儿,娶官家小姐为妻!哈哈哈……”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心里似乎舒服了些。她就不信莫轻尘这么大度,能容忍他再娶,她就是要看看莫轻尘怎样去跟赵子豪哭闹。
莫轻尘紧握着苗儿的手,她有些怕这样的张佑兰,她觉得张佑兰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处在自己的幻想中,臆造出了这样一件事。
见轻尘完全没有反应,张佑兰急了,“莫轻尘,你难道无动于衷吗?你的相公,马上要娶别的女人了,不要你了,你没听懂吗?”说着说着,张佑兰歇斯底里起来。
还没等到莫轻尘有何反应,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张佑兰!你这个女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话音落下,赵子豪也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急步来到轻尘身边,生怕张佑兰对她做出些危险的举动。
“哟,相公,你还有空到莫轻尘这里来呀?你不是要娶妻了?你不是该忙着婚礼的事情?你马上就要做徐知县的姑爷了,真是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你要抛弃我这个结发妻子,另娶他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相公,大喜!”
“胡说八道!桃儿,带你主子回去!你再让她这副模样跑出来,你们二人都要挨罚!快滚回去!”见张佑兰疯疯癫癫的,赵子豪真的火了。
“哈!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就是个布偶,任凭你爹摆布,什么都要听你爹的!不过听你爹的有好处啊,能娶好几个妻子——先是我,再是那徐妍妍,接着是谁?说不定就是哪个知府家的千金了!哈哈哈……”
桃儿连拉带拽的,总算把张佑兰带离了莫轻尘的屋子。还未等桃儿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就抱着桃儿号啕大哭,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屋内,赵子豪忙着安慰莫轻尘,“尘儿,别听她的,她定是得了失心疯,才这般疯人疯语的。没有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莫轻尘还未回答,一旁站着的郑勇犹犹豫豫地接了话,“少爷,夫人刚说的都是真的。这是老爷的决定,他还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