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之于女人,犹如锦尾之于孔雀,既是彰显自己美丽的特征,又是炫耀自身的武器。一个即使在最灰暗落魄的时候也不忘给自己擦上口红的女人,她们永远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我认识三个这样的女人,初看平凡却越处越觉得不简单,我由衷欣赏她们,敬佩她们,她们不但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而且心怀浪漫不失童真,文能吟诗作画品茶种花,武能断案谈判不在话下,堪称我辈楷模。
May与我少年相识,她聪敏热情,博学多才,直到高中之前都是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我俩友情深厚无话不说,少年情怀,天真美好也敏感脆弱,可是那样一个骄傲明亮的人,先是经历了父亲受贿的丑闻,然后是长达半年的父母离婚,她渐渐在流言与惊慌中失去了眼中的光彩,在我还来不及为她做任何事之前,May就随她的妈妈去了别的城市。
多年后再次偶遇,May的面容变了,但是令我欣喜是她的光彩更甚从前,红唇叼着香烟,嘴角含着微笑,眼角眉梢满是自信,她在人群里看着我,我几乎立刻就叫出她的名字来。
May,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跟你一样,读书工作,升级打怪。May笑意吟吟。
那…你过得好吗?
我住的公寓6万一平,已经全款付清,穿的用的都是最新款,每月工作28天,每天至少工作14小时,总之…没法简单去定义过得好不好。
我松口气,畅快的笑出声来,May,你过得很好,相当好。
是啊,就算我累得快死了,躺进浴缸里,也是要再听听舒伯特,翻翻村上春树,我也觉得我过得还不错。May朝我眨眨眼睛。
最难捱的我以为就是父母离婚了,可是后来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没有什么办法,花到时会开,雪到时会落,我会长大,会长成什么样子才是我该关心的,我没有时间伤心和沉寂,我必须强大。
May讲话时云淡风轻,可你知道她意志坚定说到做到,她美丽爽快,全身都是武器,她是斗士,从不放弃追逐胜利。临别时,她送我一只口红,我笑着接纳,那是她的勇气和关怀。
小姨今年46岁了,皮肤不再光洁如少女,眼角的细纹也如实反映着岁月,你能想到的那些温柔沉静内心强大的主妇,那便是我小姨的样子。
小姨出生于小城市,她上学的时候恰逢家道中落,于是初中没有继续学业。年轻的她温柔娇美,聪颖可人,求娶的人数不胜数,她却不顾所有家人的反对,嫁给了一个一穷二白的老师。
婚后的小姨,是最普通的家庭主妇,从最初住在小瓦房里,养鸡种菜,养育女儿,事事妥当,与丈夫相亲相爱,到后来小姨夫经商致富,住进别墅,生活浓墨重彩之下她依然养鸡种菜,养育女儿,与丈夫互相扶持,活得恬淡自然。
小姨爱美,年轻时还效仿古法自己制作过胭脂,种菜养鸡也不忘用篱笆圈出一块地来种上芍药与月季,我依然记得在她巧手之下,将掉落的桂花晒干,揉进米糕里,蒸出香甜绵软的桂花糕。她会做飞得最高的风筝,也会做踢得最远的毽子,更拿手各种小吃零食。小姨夫爱她,敬重她,恋爱时知她爱美,狠狠存了一笔钱给她买了一支口红,小姨从那以后开始便每天都擦着口红了。
小姨说,当我看到镜子里擦着口红的自己,我会想到我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是家庭里重要的角色,我要把生活过成最好的样子。
小姨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了一首诗。
法国冬季多雨,连日缠绵不晴。
诗人们笔下的浪漫之地,对异乡客来说,接受得并不那么顺利。
我在法国租住在图卢兹一个老公寓里,房东是个70多岁的老太太,皮肤雪白,妆容永远一丝不苟,口红唇线完美无瑕,腰板也是挺直的,笑容非常灿烂,仿佛每天都在赞美生活。
老太太对我十分热情,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的乐观逐渐感染了我,我拿出国人必杀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之中华料理各种川菜粤菜淮扬菜轮番上,经常让她吃得心花怒放,老太太与我这个异乡租客结出了深厚的友谊,我们这才开始聊人生。
老太太终生未婚,她年少时的恋人死于越南战争,还未来得及发现爱有多么刻骨铭心,就永远失去了机会。她的言语举止既优雅又诚恳,使人不禁替她惋惜。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说出这首诗的时候,老太太点头赞同,说得很对,中国人很有智慧。
我来到世间,是为了亲眼见识世界的美,落叶很美,雪花很美,塞纳河很美,阿尔卑斯山很美,爱情很美,友情也很美,孩子们的笑容很美,我自己也很美,因为我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啊,老太太微笑着说。我不能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就无视其他所有,生命才是最值得歌颂。
她的房间永远有鲜花,角落里是她年轻时常演奏的的大提琴,一整面的奖杯和奖章,她每天都在缅怀恋人,然后精致的生活着,她是孤独执拗的,也是喜悦安详的。
多年后,我隐约不再记得她阳光下的脸,却一直记得她涂着口红的嘴角,弯起的完美的弧度,我怀念她。
May已是知名律师,每天都在战斗。
小姨是最波澜不惊也是最风花雪月的主妇,命运一直眷顾她。
房东老太去年去世了,葬在她的恋人旁边。
她们明白自己,也渐渐明白了世界。
现如今,我若是看到一个时刻都涂着口红的女人,我会对她们肃然起敬,她们身上有着令人瞩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