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生病住院，我去看你。我木然地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别人探望你留下的东西。我不住地砸吧嘴吃你的营养品，并且不说一句话。或许我转头就会看到你流露出作为父亲的神色。我那时小，不懂。
你第二次生病的时候腿受了伤，绑着石膏。你脾气坏嫌石膏拘得慌私自拆了下来，我非常生气却只能由着你。家里没有坐便器，我始终不知道你康复的那三个月或者更久是如何挺过来的。或许我推开门就能看到你双手用力撑着墙，额上沁出了层层汗珠，然后高着嗓子告诉我你没事。我那时已经不小了，却依然不懂。
你是个向往南山终日醉心诗画的人，为了我能有个好点的将来你硬着头皮进了和你压根不沾边的圈子，我感谢你同时也怀有敌意，我不愿你看轻我，同样，我也不愿看轻自己。
你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我不置可否，我尊敬你同时也怀有偏见。但当你在年轻人面前小心翼翼承认错误、承认自己年纪大的时候，我突然就心软了。你真的老了。
父亲和孩子不知是不是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两个人的角力会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天平会逐渐由父亲倾斜向孩子。我是这样。长大总会是横亘在某些两代人中间此消彼长、慢慢消散的东西。
你第三次生病住院，一直强调自己好了不愿我请假去看你。我笑你，好了声音还是那么虚弱。我长大了，懂了。那两次一定会是遗憾，而对你遗憾不能更多。
你再嘴硬，总有一天会像我小时候依赖你一样依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