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和大哥分家后,父母带着我、姐姐和三哥离开小街,跟着二哥二嫂住到后砌的新房子里。
两处相距不过二里路,母亲却伤筋动骨似的,难过了很长时间。
寻常的下午,周围一片沉寂 ,母亲在巷口子咯吱咯吱地打着箔子(柴帘),突然,母亲丢下手里的活,走到屋后的榆树下,蹲下身子,开始小声哭泣,后来忍不住放开嗓子大哭。
我不明就里,问好好的哭什尼?
母亲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乖瓜,把你大哥分开去过,我舍不得呀,你大哥整天揪着个嘴,你不晓得我看了多难过啊,呜呜呜……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母亲的感受,甚至语带反感,巴掌大的小村庄,可以天天看见,有什尼舍不得的?
后来我去县城读高中,放假回家,邻居告诉我,下午没得多少人在家,母亲时常一个人蹲到榆树下哭,说舍不得我一个在外面。
我有所触动,因为高中三年,虽然每隔一两个月可以回家一趟,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家。
直到我的儿子读高三,他第一次离开我住进学校,学校距离我的家不过一刻钟的车程,但那一个星期,我心疼我难过,白天眼前晃荡着儿子的脸,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心心念念儿子吃不好睡不好。
事实上,仅仅捱了两天,我就跑去学校看儿子。
好笑吗?
再看,那些第一次送孩子去幼儿园的父母,不也扒着栏杆哭得满脸泪水?
后来在哪本书上看过,成年后的孩子离开父母,相当于又一次经历割断脐带之痛,甚至比断脐之痛更痛。
我的母亲,在与大哥分家之后,疼痛的时间更长。
想不到,在我读高二的那一年,母亲再一次经历这样的疼痛。
那个秋天,二哥二嫂正在十八里(庄稼地名字)收割水稻。
自留地里的稻子早先收割上来,正晾晒在生产队的稻谷场上。
母亲看看天空起乌云,估计到要下雨,便抱起大哥家的二孩江湖,一脚跨到门外,要把场地上晾晒的水稻收起来。
临走前,关照江北好好照看江南,不要瞎溜达。
江北江南是二哥家的两个女孩,八岁的江北平时比较温顺听话,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哪知道,满地的稻谷才收了一半,有邻居跑来告诉母亲,江南玩耍时,一双筷子戳进嗓子,血流不止。
邻居好心,送江南去公社卫生所,卫生所不敢收治,正送去益林镇医院。
母亲一听这话,把手中的江湖托付给邻居,又请人去十八里叫二哥二嫂,自己光着脚向益林镇跑。
万幸的是,江南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喉咙伤口愈合很好,终于出院回家。
这一个星期,母亲早上跑去医院,晚上又跑回家,天天如此,家里一大摊子事,离不开人。
江南住院治疗的钱都是母亲出,但二哥二嫂不领情,指责母亲太偏心,老大家的两个儿子是人天上掉下来的,金贵无比,而他们家的两个丫头是地缝里蹦出来的,不值钱。
江北照应江南,谁知道那天偏偏出现问题呢?
母亲自认为没有重男轻女,但是浑身有嘴说不清,干脆什么也不解释。
大哥大嫂平时对母亲也多有怨言,说她偏心老二一家,给他们带孩子,买菜做饭给他们一家人吃,人情往来也是母亲在支撑。
母亲是两头出力花钱,但又两头不落好。
母亲也不理会他们,她经常说过的话就是,只要我把良心放当中,别人爱咋说咋说。
平时的鸡零狗碎,可以忽略不计,这次江南嗓子戳伤,二嫂不答应了,吵闹一个多月,还是不消停。
母亲心里难过,觉得老二家不晓得好歹。
江北江南是父母带大,老二一家的吃喝用度和人情,大多数是母亲开支,但他们还整天嚷嚷母亲偏心老大家。
母亲气不过,决定跟老二分家。
分家不过两天,母亲就开始唠叨,二哥吃不好饭菜瘦了,二哥晚上出去打扑克成更半夜,不晓得早回家。
分家不到一个星期,母亲还得照顾江南江北,尤其见二哥二嫂干活回家没饭吃,赶忙指派我或者姐姐把饭菜端过去。
父母多少次跟二哥分家,多少次又合起来,几十年过去,从来没有真正地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