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其实,我特想多叫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拉烧土,这不光是因为拉一车烧土有点吃力,还因为每次拉烧土都需要到医院锅炉房借平车。借平车是一个让我特犯愁的事。尽管所借的平车不是宿舍院锅炉房的平车,而是医院锅炉房的平车。烧土在医院食堂的假山边上,也就是原来供人们游玩的,人工堆成的小土山边上。家属院的人们习惯于就近在医院锅炉房借平车。
医院的锅炉房,在医院东面的院墙外。锅炉房外面露天堆了一大堆煤,我们平时经过这里时,远远的总能看见一辆铁皮做的平车停在煤堆旁,总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停着,就好像专门等着院里的人去借似的。
说句老实话,虽然那辆平车看上去总是闲着,但当我们一想到要去借它,就不由地有点发怵。尤其是单独一人去借时最犯愁,总希望多几个人一起去。而这种想法,我们一般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也就是说,如果我主动叫别人去哪儿玩的话,就特好意思,如果让我去叫别人帮着干拉烧土、打煤糕之类的事,就总是说不出口。所以,二臭蛋主动说跟我去拉烧土,我觉得二臭蛋真够意思,真讲义气。
我曾经被我妈逼着去借医院锅炉房的平车,好像是前年,我哥哥刚去插队那年。我妈说:“你个男孩子家,泼辣点呀,这么胆小,大了也是个没出息的货。去吧,怕啥呢?你去了锅炉房就说,我是谁家的,借借平车。”
这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人家不借给咋办?而且还有一点我没说出口,所以拖。我妈见我老半天不去,就又骂:“去吧,没出息!这怕啥呢?去了嘴甜点,叫个叔叔或者伯伯。真没出息,这点上,你就是不如四疙豆有出息。”我特不愿意听这话,但最后还真的每次都要想方设法把四疙豆拉了一起去。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愿意单独一人去医院锅炉房借平车。也不为啥,就因为那说不出口的两点,一个是,那些烧锅炉的家伙和洗澡堂都是他妈的一个德性,一看见半大不大的小孩,就老是没好脸,不是说平车被借走了,就是说一会儿马上要用呢。这些后勤科的家伙都是骡头管教出来的势力鬼,全都是和洗澡堂一个德性的操蛋家伙。还有另一个,我更是说不出口,就是,医院锅炉房门前煤堆的后面,也就是紧挨着锅炉房,贴着院墙的那个小房子,是医院的太平房。
太平房挨着锅炉房那么近,尤其是太平房的那扇灰蓝色的木门,正好冲着从宿舍到医院的这条路,远远望去,总是那么阴森可怖。我们白天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时,常常会忘了侧面大约一百米开外,锅炉房墙角里有一扇那么阴森的木门。可是一到天黑下来,只要经过去医院的这段路,一走到那个一侧脸就能望见墙角里木门的地方,我们都会不由地迅疾扭头看一眼那里。本来天黑以后,那个有扇木门的地方是一片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漆黑的地方就不由地越要去看。看了那一眼后,会顿时加快脚步,再不敢看第二眼。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紧挨锅炉房的太平房跟前,让我们去借平车,而且是单独去,想想都发愁。
好在,今天有二臭蛋跟我去。
上午,我把铁锹准备好,铁锹家家都有。而撅头不是人人家都有,一般都要向别人家借。没有撅头不行,光用铁锹铲不下来烧土。因为烧土是一种带粘性的土。即使是夏天,这种土都是成块成块地粘着的,有的很硬,必须要用撅头刨。我想起忠忠家有撅头,就去借。刚出门,四疙豆正好来找我。我说:“哎,你家有没有撅头了?”
“撅头?没有,谁家要球那些东西呢,恁圪揽才用那东西呢。”四疙豆一脸不屑。其实,我原本知道他家没有,只是顺便问问。这家伙最爱面子,你要是问他家有没有收音机半导体,尤其是那种看上去挺时髦的收音机,反正是所有时髦的东西,他一准马上会高兴地说有。即使是没有,他也会编着说他大姐或者二姐有。如果是象撅头这类农民才用的东西,他马上会说,谁家要那些烂东西呢。同时还会把问这话的人也捎带着骂上两句。不过,他从不敢骂我。他其实是个机灵鬼,他总是记得,我在学校里和他一个班,而且我还是个中队长。我说忠忠家好像有,四疙豆马上说:“他家肯定有,那些烂东西他家可多呢,象撅头、镐头、箩筐,他家都有,借撅头干啥呀?”